山海有归处 - 第26页
“吹个头发这么磨叽,吵死了。”季垚仔细帮符衷打理头发,捻起柔软的发梢,给他打得蓬松干燥。
符衷坐着,头被季垚摇得晃。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句来打破僵局:“首长,您刚才找陈巍他们做什么?”
“他们集合的时候聊天,我教训他们呢。”季垚扯了个谎,语气平淡,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符衷信了,点点头,给他戴了个高帽:“首长,您戴上眼镜很好看。”
头发干了,季垚不轻不重地推他一把,把吹风机收起来:“实话告诉我,符衷,你从哪里搞来的资料?我的档案都锁在档案室里,你没资格查阅。”
“您的主治医师给我的。”
“大猪?操!他居然倒卖我的个人信息?”季垚忽然暴怒,猛地关上柜门,“我就该让他在医疗中心里待不下去!”
符衷顺着自己的头发,看着镜子眯起眼睛笑。在季垚住在成都医疗中心的时候他曾去探望过几次,医生会给季垚做体检,所以左右眼的近视度数就是这么来的。
季垚站在浴室里整理毛巾和毯子,说:“听说你到成都去看过我几次,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时您眼睛上的纱布还没拆掉,我就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没让医生告诉您。”
“为什么不告诉我?”
符衷没说话。季垚也默不言语。后来季垚先他一步走了出去,符衷独自在镜子前站了会儿,心里有点酸酸的,就像泡在了柠檬淡茶里。凉薄的遗憾找上了他,遗憾留给了他一滩水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他走出去时,季垚背对着他躺靠在软椅里,遥望着黑麻麻的天空洒下一阵阵麻花雨。
“首长,刚才部长给我发了消息,说我的申请通过了,我可以陪您一起去贝加尔湖。”
“好。”季垚不知道要怎么祝贺,他面对符衷的时候总有些不自然,“下周四我们就启程,穿越时间定在明年一月下旬。”
符衷算了算日子,离启程还有六天。符衷去煮了一杯咖啡,端过去递给季垚:“您要在这六天做些什么吗?”
“你有没有在咖啡里加糖?”季垚问。
“没加,我知道您不喝加糖的咖啡。”符衷摊开手,里面躺着两块方糖,“糖在这儿。”
季垚把两块糖拿了过去,放在桌上留着过会儿吃。他摇了摇头,回答符衷先前的问题:“我不做什么。难道有什么事儿等着我去完成吗?”
符衷守在他身边,手心里还留着刚才被季垚挠了一下的感觉,此时他脑子里像起了雾。符衷没有离开他,就这么守着:“没什么,我就问问您。我周末要回父母那儿去,该跟他们告别了。”
“这是好事儿。”季垚点点头,贫乏的语言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世俗情感让他无法适应,理不清头绪,可他明明就生活在世俗中。他心灰意冷,对什么都保持无动于衷的冷漠。
他麻木了,麻木的心灵上了冻,还没被捂暖。符衷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少言寡语,军旅生涯已经让他没什么可留恋、没什么可有兴趣了。符衷觉得季垚不应该这样,季垚并不是生来就冷漠的。季垚脾气坏,可心眼儿并不坏,他说话凶、会骂人,但没一句话是出于恶毒的心思戳人脊梁骨的。
符衷急切地想做点什么来让他改变,他觉得自己能行。他一生中可能会遇见很多人,但像季垚这样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了。人一生遇见的人还少吗?但像季垚这样给予他一整个青春、幸福、亲密关系的人却是不多见的了。
“您要回家去吗?我们可以一起。”
季垚笑了一声,耸耸肩:“回家?回不回去一个样,无所谓。”
符衷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明天是周末,正好可以回家。我们一路去,你想去哪儿我就带您去,北京城就这么大,去哪儿都可以。”
“我说了,无所谓。你省省吧,我还怕你嫌我磕碜,我丢不起这个人。”
“您不磕碜,没有什么比站在您身边更风光的了。”符衷说,“长官,如果您觉得情绪不好,可以去外面走走。总待在一个地方会憋坏的,外头有自由自在的空气供我们呼吸。”
“住嘴!”季垚忽然把咖啡杯搁在桌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事?你在这里待太久了,回去吧。”
符衷擦了一下嘴唇,张开嘴还想说点什么,季垚抢了他的话头:“请你回去,立刻执行!”
“好的,长官,我马上就走。谢谢您的浴室,还有您的衬衣。”符衷只得收拾好自己的包,但他却看到季垚双手捂着脸躺在椅子上,“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叫我。”
季垚不吭声。符衷抿抿唇:“我走了。再见,长官。”
季垚听着门关上的声音,他把捂住眼睛的手放下来。季垚看着窗外的雨忽然就涌上了泪水,他抬手擦掉了。打仗的时候,起初害怕得要命,后来就无所谓了。城中的道路千千万万条,却没有一条是可以走走的;来来往往的人多得数不清,却没有人是可以聊聊的。
但他旋即又想到了符衷,符衷让他的枯井似的心泛起波纹,似乎只有他陪在自己身边、能和自己聊上好一会儿了。季垚开始后悔刚才的无理,他因一时烦躁就轰走了符衷,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自己赶走了。
季垚头疼得厉害,呼吸不畅,起身去找来药片吞下去。随后他在原来的地方躺下,打着盹,无限的渴慕之苦让他梦见了一望无际的种满草莓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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