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 - 第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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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夫说罢,拱手向阿弦深深一揖。
    从先前战乱直到平靖,这桐县却仍是千疮百孔,富人们自乐其乐,可朱门酒ròu臭路有冻死骨,尤其是在辽东极寒的冬天里,几乎每天每夜都会有冻饿倒地的死者。
    此事别人虽不清楚,这老大夫身为医者,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袁恕己要修善堂,以后这些无家可归之人便有了容身之地,可以想象,以后纵然寒冬再临,也不至于再如先前一样,割韭菜似的纷纷倒地,让人连救都不知从哪一个下手。
    阿弦忙将他扶住,又急还礼:您这是折煞我了。
    老大夫点点头:家里病人身边儿缺不了人,你不必跟着去了,回头我抓了药,自叫个伙计给你送过来就是了。他下了台阶,却又回头:另外,我有句不大中听的话。
    阿弦道:您老要说什么?
    老大夫看向她身后,低声道:此人先前的qíng形虽极败坏,但好生调养,自有回旋之极,可因他又劳神竭力,所以竟露油尽灯枯之状,我想提醒十八子,人好端端地固然万事大吉,但倘若有个万一你也不要过度感伤,还要顺其自然才是。
    阿弦听出老大夫话中的警醒之意,勉qiáng道:是。
    老大夫去后,阿弦回到屋里,却见男子复又陷入了昏迷。
    阿弦趴在炕沿上,迟疑了会儿,握紧他的手。
    方才大夫临去所说,阿弦自然知道,这是让她做好了人救不回来的准备。
    手心里的那只手果然有些凉凉的。
    阿弦忍不住垂头,额心抵在那只手上。
    她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十字街,也想不通为什么面前才出现一缕阳光,转瞬又似雷霆闪电。
    不多时,玄影叫了两声,原来是外间药铺小伙计来送了六副药。
    小伙计道:谢大夫说,这一天一副,用huáng酒做药引,辅以人参汤最佳,因店里没什么好人参,谢大夫只包了这一小包须子给你用。
    阿弦知道人参最贵,何况她又没现钱给铺子里,如此做已经是谢大夫格外周全了。
    让小伙计回去带上多谢,阿弦把药泡了,看着纸包里的三钱人参须,瞪了半晌,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
    入夜,老朱头方收摊回家,进门后却发现厨屋里油灯微淡。
    因老朱头在厨下的本事无人能及,只要尝过他做的饭菜,再吃别的东西便都味同嚼蜡一般,何况他又不肯阿弦cao劳,故而家中的厨房,从来都是老朱头的地盘,如今看亮着灯,自觉奇异。
    老朱头放下担子,扫了一眼走进厨下一看,几乎窒息。
    只见原本不大但很是整洁的厨内,如被人抢掠过一般,碗碟歪歪扭扭地挤在一块儿,角落里堆着几片碎瓷片。
    地上水渍油渍混迹,锅台上也稀稀拉拉斑驳láng藉,原本他引以为傲的挂铲勺的地方已空无一物,所有家什都被横七竖八地扔在锅台上,有一个木铲甚至断做两截,放在炉膛前,成了备用之柴。
    老朱头捂着胸口,即将要惊气倒仰。
    有qiáng盗!三个字哆嗦出声,老朱头提一口气,嗓音有些沙哑又略觉尖细:来人
    就听身后阿弦道:伯伯你回来啦!
    老朱头吓得一哆嗦,忙回身抓住她:弦子,咱们家遭贼了
    阿弦扫一眼厨内:什么遭贼,是我做菜了呢。
    老朱头觉着自己听错了:你做菜?
    阿弦点头。
    老朱头看一眼面目全非的厨下,神魂虽然归位,却仍胸口隐痛:你、原来是你!你这是做菜,还是在拆房?再说谁让你做菜了?
    阿弦道:我打小儿就只吃伯伯做的菜,如今也该孝敬孝敬伯伯才是。
    阿弦嘿嘿笑着,拉老朱头来到堂屋。桌上居然有两个扣着的菜碟。
    阿弦得意道:这是我做的。
    老朱头蔓延狐疑:怎么好端端地半是好奇半是猜疑地打开扣碗,哟,还真的做菜了?
    阿弦道:我本来还想煮个汤面
    别,千万别。老朱头断然制止。
    原本好奇的目光转作痛心疾首,此刻在两人面前,碗中的东西,浑然看不出本来面目,黑漆漆的颜色,gān柴柴的品相,一嗅,被烧糊了的gān焦烟气扑面而来,几乎把老朱头呛得咳嗽出声。
    如果没有些许微温跟糊咸味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弹新鲜出炉的黑色湿泥。
    孩子,这是什么?老朱头尽量和蔼地问。
    阿弦道:是焖茄丁。
    老朱头绝了望:去年辛辛苦苦晒了两个半月才晒好的茄子gān儿,你都给我白瞎了!bào殄天物,实在是bào殄天物
    阿弦听到bào殄天物四个字,脸上露出类似尴尬的表qíng。
    老朱头起初还以为她是意识到犯错之故,但再看一眼,心忽然又惶惶起来。
    他眯起眼睛:不年不节的,你为什么要做菜?
    阿弦道:这不是孝敬您吗声音却越来越小。
    老朱头问:说吧,除去拆了我的厨房,毁了我上好的菜gān子,你还gān了什么?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现在的阿弦,就给老朱头这种感觉。
    而且越看,他越觉着心惊ròu跳。
    阿弦道:我没做什么。
    老朱头凝视她片刻,忽地撇开她,来到柴房前,将门推开看了眼,却见里头空空无人。他想了想,回身进了堂屋,又将阿弦卧房的门推开。
    原来是把人挪到自个儿房里来了啊?老朱头冷笑,我当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就来
    话未说完,老朱头戛然而止:不对这是什么味儿?
    他忽地如玄影一样,微微仰头,鼻子掀动。
    阿弦站在他身后:伯伯,我们不如先吃晚饭吧,待会儿菜就凉了。
    老朱头顾不上再去心疼他辛苦晒好的茄子gān儿了,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件让他大为恐惧的事。
    空气中那股熟悉而久违的气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恐惧之源,以及这股气息的来历。
    老朱头回头瞪向阿弦,失声大叫:你把我那支价值连城的老山参怎么了?
    是夜,府衙之中。
    打发了左永溟,袁恕己起身,慢慢地往卧房而去。
    今夜繁星灿烂,清辉泛泛。
    正在回暖,虽然走在廊下仍有些冷飕飕地,可是栏杆外头的院地之中,却已经传来糙虫欢快的鸣叫声。
    袁恕己止步回身,来至栏杆前,那糙虫却也机警,察觉有人靠近,便停止了吟唱,悄悄地潜藏行迹。
    袁恕己笑了笑。
    白日跟苏柄临在客厅中的那一幕,复又现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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