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茶寮（短篇集） - 人外《她的王》：第十三章

    等到这片水潭只剩下他俩时，林笙站了起来，扑进他怀里，双臂环紧他的腰：“林鹿，我爱你，我想陪着你，拥有你......独占你......”
    他被最后的话震撼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用力将她推开。看她跌在地上，他强忍住心疼，“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当初为你取名林笙，意为森林里的生命，不管你离开多久，都是这片森林的一份子。”
    “你现在就走吧，”他闭了闭眸，决心斩断她对自己的情，“永远别回来了。”
    他没有再看自己一眼，话也说的决绝，毫无可以转圜的余地。林笙不可置信，“你真的要赶我走？”
    林鹿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地面。
    “你不要后悔。”就算所有野兽都让她走，她也可以厚着脸皮留下，可他跟野兽们一起让她走，她怎么能不走......
    林笙爬起来往森林外走，在这片森林里养成的性格，让她答应了就不会回头，只是......她走了不知道多少步，站定在原地，握紧了双手，强忍住哭声，慢慢转头看过来：“你真的......不留我？”
    已化为神鹿的林鹿，站在水波粼粼的潭中，他的目光如往常一般宁静，像注视着天地间所有生灵一样注视着她。偏偏在她问出口的时候，那双银白的眼眸又出现了犹豫与慈爱，她宛如看到了活着的希望，眼睛瞬间变亮。
    “我的孩子，以后小心。”
    他的犹豫，是担心不该让她独自去外面生活，他的慈爱，是因为在看自己的女儿。
    林笙咬唇，眼泪簌簌往下掉，再也没有回头。
    这一别就是十年。
    对于林鹿来说，十年只是他漫长生命里的一瞬。对于人类来说，十年可以是一个人的半生。
    十年后再见林笙时，林鹿如何也没想到，她的生命竟然已垂危。那是寒冬，灵兽们说，这是近十年里最冷的冬天。森林里覆盖了厚重的白雪，普通的野兽在冬眠，灵兽们也抵御不住，全都缩在窝里看着树木的瞬息变化。
    而林鹿依然待在他的水潭中。
    那天血腥味蔓延了整个森林，无数灵兽被惊得探头张望，浑身鲜血的女人跌跌撞撞进入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森林，留下一路的鲜血后到了森林的中央。她倒在了地上，见到那头雪白的鹿后，便哭的不成样子。
    林鹿见到忽然闯入的人类，辨了许久才认出那竟然是他的林笙，她怎么就成了这般样子......他化作人形，翩然落在她面前，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林笙的血染红了纯洁如雪的他：“你后悔吗？”
    她嘶哑的嗓音也让他震惊，短短十年，怎么变化犹如天与地。林鹿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笙的命却等不及了，作为与这片森林同在的神，他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以他的灵力，救她回来不成问题，只是当他使用自己的灵力时，却发现无处施展......探查她全身内外的伤势，无意中知晓了她的生命本就该在今天走到尽头。
    ‘你后悔吗？’
    跪在自己养大的女孩面前，他的耳边不断回荡着林笙昏迷前问的那四个字。就算今天是她的死期，如果当初留下她，说不定也会因扭转了命运主线，而多保她几年......
    如今要是想救她，必须跟上天一命换一命......
    就算是神兽，也只能遵守这个规矩。林鹿轻轻抚摸林笙染血的脸颊，叹了一声气，抱着她走进了水潭里，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水面上。她的身形比离开森林时消瘦许多，漂浮在他面前的样子就好似一片掉在水上的叶子。
    他养了她十八年，从喂食到走路，从说话到写字，他一点一点把当初那个小肉团养到那么大，养成一个活泼善良的正常人类。外面的世界怎么就把她弄成了这个样子。
    林鹿的眼泪滴落在水中，脑海里是林笙在他面前成长的每一天，他默默流了不知多久的泪，苦笑一声，是嘲是累：“命运摆弄的何止人类，连我们也被其牢牢掌控。”她来到他面前时，是一个浑身沾血的小女婴，她回到他面前时，是一个几乎要流干血的女人。
    二十八年，仿佛命运就是要她在他手里进行一场生命的轮回。
    林鹿发出嘲讽的笑，将双手置于她的心脏上方。
    莹白的光乍现时，他的长发在身后无风自起舞，头上的鹿角冒出来，荡漾开一圈又一圈七彩的光芒。灵兽们纷纷惊起，欲要赶来，被他无声的劝下去。
    神鹿之死，谁都不能知道，更不能让它们看到，他所作所为只是去换取一个人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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