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格的玫瑰(扶她百合 NP) - 失望
“……”
伊昂娜没有出声替柯露求情,她不能在众多的贵族与骑士面前冒犯女王的权威,只是趁着柯露低头的间隙反握住埃莉诺拉的手。
埃莉诺拉低头看向自己的宝贝公主,只见伊昂娜看着下面的柯露,面色如常,只是用白嫩的小手握着她的右手大拇指,像是祈求一般轻轻地摇了摇。
埃莉诺拉对她的乖巧十分受用,但还是在她耳边警告似的低语:“不许给她求情,否则母亲就要发火了,嗯?”说着她暗示性地捏了捏伊昂娜的小腹。
伊昂娜对她说的话并不惊讶,只是沉默地握着她的手指,低着头一言不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请原谅我,陛下。”柯露跪在冰冷的地面之上,露出一个笑容,但看上去虚弱又勉强——她太精明,适当示弱来避免锋芒、伺机而动讨巧的伎俩更是磨炼得炉火纯青。
“原谅我的冒犯——我想没有人能在塞格的玫瑰面前保持冷静,我在直视您的玫瑰的瞬间就已经为那与您一脉相承的美貌心神摇晃。”
这是一句光明正大曲解事实的谎话。海德斯塔姆家族传闻是烈焰女神的后代,能证明其血统纯正的无疑是火红的发色与碧绿的双眼,一如埃莉诺拉。但伊昂娜却是金发金眼,相貌也与她的母亲埃莉诺拉并无几分相似——反倒是被从旁系收养的柯露,有着海德斯塔姆家的红发绿眼,甚至眉眼间依稀与埃莉诺拉有几分相像。曾经有人私下里大胆揣测,女王也许是使得某位豢养囚禁起来的平民受孕后秘密地生下了血统不纯的大公主,而那位平民在生下孩子后便立刻死去,所以女王才会将对那位女子的宠爱移情到了相貌更加与那名女子相似的伊昂娜身上。
这个说法没有证据支撑,也站不住脚,自然被人嗤之以鼻,并没有多少人相信。但当这个无关痛痒的传闻传进了女王的耳朵里之后,女王却勃然大怒,私下讨论过的人全部被喂给了女王驯养的魔兽。
柯露显然比旁人更加了解埃莉诺拉——即使她心里并不喜欢,甚至厌恶自己的这位母亲。果然,埃莉诺拉听了她的话之后,面上的阴云稍稍散去。也许是柯露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伊昂娜的求情合她的了心意,她锐利的双眸在低着头的柯露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还是施舍般的说:“哼——起来吧。”
柯露顺从地站起,埃莉诺拉冷哼一声,说:“如果你下次还敢在我面前做出这种不合礼仪的悖逆之举,我会考虑把你送回你原本的——家。现在退下!”
在座的贵族们都心中惊讶——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值得陛下说这种重话,难道陛下中意的王储真的是那位身娇体弱的大公主?她们探寻的目光宛如实质,尖利地插在柯露的背脊。柯露孤零零地跪在正中,她说:“是,陛下。”
她知道这次是自己太过鲁莽。即使埃莉诺拉默许她在私下里能够和王姐上床,自己在她眼里也仍然只是为她心爱的大女儿养好身体的工具。埃莉诺拉默许她可以在私下里和王姐撒娇,和王姐亲密,但是绝对、永远不能在埃莉诺拉的面前逾矩,冒犯女王的珍宝。
这就是权力,她想,权力能够将一切纷争与异议消弭。
总有一天——
柯露朝王座上的女人恭敬地行礼,最后看了一眼低垂着眼睑的伊昂娜,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室的窃窃私语。
这场闹剧以柯露提早离开宴会结尾,伊昂娜平日里不喜欢出席宴会,这次会来不过是听说骑士团团长罗梅尔德会出席,结果却发现对方并不在。现在经过了刚才的不愉快,伊昂娜已经彻底对这场宴会丧失了兴趣。于是她仰起头央求她的母亲:“陛下,我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去。”
“哦?离宴会结束还早得很呢。”埃莉诺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你现在回去刚刚好。去吧。”
埃莉诺拉招招手,一直待在一旁靠墙警戒的鲁佩便走过来。女王将她娇贵的宝贝小心交到侍卫有力的臂膀中,嘱咐道:“小心一点抱回去。把轮椅留下。”
鲁佩沉默地点点头,就这样抱起公主,离开了异常安静的宴会。
现在是深秋,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冬,但天气已经冷了起来。鲁佩替公主拢了拢之前为她披上的毛绒厚斗篷,再将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伊昂娜有些疲惫地缩在精灵的怀里,枕在鲁佩的胸口。她并不觉得寒冷,应当是鲁佩用魔法替她隔出了一小片常温的空间,以至于比起来往时甚至有些瑟瑟发抖的侍女,她还有闲暇倾听鲁佩的心跳。
伊昂娜眯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轻轻地说:“我想去看看玫瑰。”
说完她还补了一句:“可以吗?”
鲁佩常年在广袤的森林中来往,脚程很快,原本已经走到了寝宫的门口,听到这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调转方向:“已经在去了。”
伊昂娜有段时间常常盯着玫瑰样式的饰品发呆,埃莉诺拉见她喜欢玫瑰,就干脆叫人拿来了许多烈焰玫瑰的种子,种在埃莉诺拉寝宫东方的墙根下的花园里,算是讨她欢心。只是这烈焰玫瑰价值千金,正是因为它们极难养活,且要足足五年才能开花。直到现在,伊昂娜费了不少心思,最终也只留下了两株玫瑰在静静地等待着盛开。
鲁佩抱着伊昂娜来到花园,伊昂娜微微扒着鲁佩的肩膀坐起来,想要看看自己的玫瑰。但鲁佩刚走到门口,伊昂娜就看见在郁郁葱葱的花丛之中,有一名身着赤红铠甲的骑士正站在其中。低垂的树枝挡住了她的上身,只能看见她纹刻着玫瑰的甲胄,在月光下流淌着火红与银白的光辉。
也许是鲁佩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将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警惕地转过身来。枯黄的树叶遮蔽了骑士的面容,只在斑驳的缝隙间隐约露出一双湛蓝的眼。
鲁佩单手抱着公主,另一只手猛然拔剑出鞘,隔着十步远的距离,锋利的剑刃冷然地对准了鲜花环绕的骑士。
“谁。”
鲁佩没有刻意压低声线,但语气已经足够冷冽,让人想起深冬时倒垂的冰棱。
“——啊!”那骑士与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便弯腰行礼,“冒犯阁下……我是来参加宴会的骑士,不料迷路至此。”
伊昂娜看见对方的盔甲的确是王家骑士团的样式,忽然想起骑士团长罗梅尔德的无故缺席。于是她出声询问:“阁下是?”
“……”对面的骑士短暂地顿了一下,似乎在打量鲁佩怀中的伊昂娜,随即才缓缓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罗梅尔德。罗梅尔德。”
像是害怕伊昂娜听不清,她刻意放缓了语调,每个音节都吐字清晰。
罗梅尔德,没有姓氏,是个平民。是她,是骑士团新晋的那位平民团长。
是她。
伊昂娜抓着鲁佩肩膀的忽然缩紧了几分,尽管对鲁佩来说那力道仍然不值一提,但还是让她有些疑惑地侧头,却见伊昂娜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伊昂娜用目光细细地描摹着骑士月光下的剪影,但隔着厚重的铠甲,她甚至无法准确地估摸出对方的身形。她长高了,那她会瘦吗?会像从前一样,笑起来像个太阳,毫无戒备地朝人露出两个酒窝吗?
伊昂娜一直在期盼,一直在期盼着能够有某一天,如现在一般在月光之下与她相见……
鲁佩说:“殿下?”
伊昂娜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鲁佩不知道的是,其实从十多年前起,她就一直渴望知道,那个别人口中“温柔的,坚韧挺拔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也许曾经见过她,也许从没有见过她……但无论如何,如今终于知道了。
“您……”
她的语气急促起来,甚至在颤抖。
“您是……您是罗梅尔德团长。”
骑士的面容仍然隐藏在重重叶影之后,她弯了弯眼眉,似乎在笑。她似乎并没有听见鲁佩伊昂娜的称呼,目光肆意又轻慢地在伊昂娜的脸上流连,连含笑的语气都带了点轻浮的挑逗:“小姐,今日的宴会上有如此众多的优秀骑士,您为何独自出逃?难道您迫不及待地要摆脱众人的窥探,要在月光下私会您心悦的情人?”
“没关系,您不必回答我。不追究淑女的秘密,这也是骑士应当恪守的美德。但如果您愿意,也许我能与您俊美的情人一起——享有您,哪怕只有一夜的时光?”
骑士的嗓音很温柔,腔调也带着上流人特有的优雅从容,但她的语气却是伊昂娜不曾想过的陌生。
伊昂娜愣住了。并不是因为骑士冒犯的放浪言辞,而是因为对方的态度、语气、乃至于性格都让她觉得十分陌生,而且——大失所望。
不是热情的注视,不是内敛的温柔。只是和许多人一模一样的,令人作呕的,看猎物的眼神。
不,甚至比那更下流……她熟悉这个眼神。是那些贵族,在宫殿中撕破奴隶衣衫时露出的眼神。
她如同被猛然浇了一盆冷水,连同许多年前扎根的好奇、仰慕与热切而隐秘的渴望,全部在今夜冷了下去。
(只出场了一个名字的骑士。出场了,但是完全没有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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