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 - 184.地气，返温

    184.
    一颗颗杨树在路灯下笔直，伫立路边，一直沿着平坦大路延伸而去。拉煤车，拉矿车都远在几十公里之外。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空气格外清新。大路上车流稀少，人迹也罕至。如果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双向支线转入两公里，低调的白墙黑瓦已经进入了眼帘。
    这栋外观低调的房子面积不算大。单层建筑，比围墙稍高的白墙挡住了里面的一切，只有杨树在院里冒出了一角。如果能进入一观，撞入眼帘的，首先是角落的屋檐下挂着的那几串玉米和辣椒。
    像是农家。
    可是那有山活水的中式装修，还有那低调古朴的太师桌椅，又隐隐暗示着有什么不同。
    天已经黑了。
    灯亮了起来。
    男人半躺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慢慢的拨过了一棵珠儿。前几天身上薄衫的改良中山装，如今已经换成了厚布做成的改良中山装。
    “唉。”冷冽的风灌入了鼻腔，他突然叹了一口气，端起旁边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黑色的液体如故。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月牙门前。
    又顿了顿脚。
    犹豫了一下，那个人到底是走过来站在一边，低声喊，“先生。”
    男人靠在椅子上拨过了一颗珠，抿着嘴，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张秘书刚刚来电话，”来人声音低低，“说周x长在问您是不是回老家了，请您有空的时候顺便往他那里走一走，这里离M省很近，那边也很凉快。”
    初冬的风那么的凉，大拇指一动，珠子又拨过一颗。
    “请张秘书和二伯说，不用管我，他自己忙。”男人面无表情，只是端起了杯子抿了一口，“我在这里避暑养气，过段时间再去看望他。”
    “好的。”李秘书点了点头，站在旁边没有挪步。
    男人放下了杯子，抬起眼皮看了看他。
    “张修刚刚来电，说何越何先生在问您什么时间有空，想再邀约您参加游艇晚宴，”
    李秘书站在旁边，看见男人拨珠子的手已经停了，他挪开了眼，“说是最近他们刚在枫叶国打捞起来一网鲑鱼——”
    “鲑鱼？”男人靠在椅子上，珠子拨过了一颗，不以为然，“大冬天的，逗我玩吧这是？还是他就是在钓鱼？”
    李秘书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男人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又拿起杯子。
    “李秘书你觉不觉得这里还是很热？”他一边喝水，一边又说话。
    李秘书看了看他捂着的中山装，视线又在那装着黑色液体的保温杯上滑过。
    “是挺燥热的，”他说，“这是秋燥。地气。返温。”
    “唔。”男人唔了一声，放下了杯子。
    “都有哪些人？”他又问。
    “只有您和何先生。”李秘书默了默，倒是接上了刚刚的话题，低声回答，“还有几个陪客。”
    陪客。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子上，沉着脸，慢慢的拨着珠子。
    一阵凉风刮过，暑气倒是突然散了些。
    “百年前，我们家和何家，也算是世交。”
    终于珠子又拨过一颗，男人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开始说话，慢慢的，“只是当年他们家过谨慎，对那位——”他含含糊糊略过谁的名字，“不够信任。”
    李秘书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男人默了默，又拨过一个珠子，“如今，既然何越已经带着诚意远道而来，我再不去，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了，也不符合国策。”
    “是的。”旁边有人答话。
    “你先排排时间，”男人又靠回了椅子上，“等我这回休完假，”他顿了顿，“再安排。”
    “是。”李秘书答应。
    “唉。”男人靠在椅子上，又莫名叹气，珠子又慢慢拨过了一颗。
    有些凉意。
    可是又烧着。
    冷热交织。
    事情已经说完了，可是还有人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男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李秘书又默了默，然后转身，抬了步。
    “站住。”身后有人说。
    “李乡你那个样子，”身后的声音慢慢的，“是要让我来问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