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使在唱歌 - 07

    童宇熙一向习惯手写，他有一大堆空白笔记本，内页多半是空白的。上头涂改字跡乱七八糟之外、也有他随手画的、收集来的有趣图片，照片明信片等等也都会收集起来。
    那些东西一向是他的灵感来源。
    靠着床头，童宇熙抱着他已经快爆炸的笔记本随手写下几段词，然后才又把东西放回床头好拿的地方。
    尹晓夏抱着童宇熙又昏睡过去了，他皱着眉头、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童宇熙不太敢乱动、深怕自己会吵醒他。
    整理食物到一个段落，许绍纶又晃进房间，看着童宇熙虽然靠在床头、却无比僵硬的坐姿，大概猜到为什么。他朝趴在童宇熙腿上睡得正熟的尹晓夏偏头，声音极低：「要叫他吃饭吗？」
    童宇熙看看时间，的确是该吃饭、然后再吃一次药了，虽然很捨不得吵醒尹晓夏，童宇熙还是轻轻拍他头，「晓夏，起床了。」
    尹晓夏皱起眉头，立刻就有动静了。本来就难起床，加上不习惯的环境和气味、又没有习惯的小熊抱着，还发着烧的他要清醒更是不容易。
    童宇熙的动作很轻，他轻轻拨弄尹晓夏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晓夏，起床，我们吃点东西？」
    「呜、……」
    尹晓夏还在难受的清醒过程里挣扎，许绍纶在旁边双手抱胸、事不关己地只是看着。这傢伙连哄那些女孩子、都没看过他那么温柔又有耐心。
    童宇熙极致轻柔地、不厌其烦一次次去碰触尹晓夏的头发和背，「醒了吗？」
    「唔嗯、……」
    尹晓夏模糊点头回答的模样，看在童宇熙眼里、简直可爱到爆炸，我到底在搞什么啊、他明明不是小孩子了……
    「好了就出来吃饭。」
    看来似乎童宇熙是想多享受一下这种碰触，这傢伙脑子到底是有多不正常、就算他捡回来的小夏天再怎么可爱，现在这样又抱又摸、身为亲友都有想报警的衝动了。
    许绍纶决定眼不见为净，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童宇熙低头看着还处在迷濛状态中的尹晓夏，「晓夏，自己能走吗？」
    头还有点昏、而且还有点痛，但是好像还可以忍耐，他用力眨了眨还迷濛着的双眼、认真消化思考过童宇熙的问题之后、才轻轻点头。
    「……嗯，可以走。」
    童宇熙牵着尹晓夏走到餐厅的时候，许绍纶已经自己在吃了。他简单做了一点马铃薯浓汤，在那两个抱来抱去的时间，他做了一些简单的麵包，餐厅里瀰漫着烘焙食物的浓郁香气，光是呼吸都让人飢肠轆轆。
    「小然要吃火锅，晚餐就这样。」许绍纶边吃边说，童宇熙拉着尹晓夏坐下，「晓夏，有没有不敢吃的？」
    因为发烧、尹晓夏其实没有什么食慾，边观察着他的脸色、许绍纶边吃着自己烤的麵包淡淡开口：「吃不下也喝一点汤，我用牛奶煮的，还算有营养。」
    虽然尹晓夏应该是不会回答自己，至少也听得见，童宇熙看着桌上的麵包：「这些哪来的？」
    许绍纶翻白眼，「我做的，不然呢？」
    「你会烤麵包？我怎么不知道？」童宇熙简直不可置信，虽然知道许绍纶做菜很行，不过不知道他连麵包都能烤。许绍纶边吃自己的麵包边耸肩，「烤麵包又怎样，甜点我都可以，小然很爱吃好吗。」
    想起纪浩然在吃自己做的甜点时那副满足的模样，许绍纶脸上的表情柔软成自己都不知道的模样，童宇熙摇着头让尹晓夏坐下之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天啊，阿纶、你完全变成全能的了。」
    「因为爱啊。」许绍纶没想跟童宇熙废话，童宇熙转头正想问尹晓夏要不要吃一些、却发现尹晓夏已经自己伸手拿了麵包，小口小口开始吃了起来。
    童宇熙眨眨眼，「你喜欢吃麵包吗，晓夏？」
    尹晓夏点头，继续小口吃，童宇熙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慢慢吃，这个汤也很好喝喔。」
    童宇熙边说、边把许绍纶刻意去掉所有深色食材的浓汤推到尹晓夏手边，尹晓夏没有抵抗地拿汤匙就喝了一口。
    大概是因为没有自己讨厌的顏色、又很喜欢这个口味，尹晓夏吃得比前一餐多了一些，就在三人各自怀抱着不同的心思吃晚餐时，童宇熙家的门铃响了。
    这时间会是谁？
    童宇熙起身去开门，打开的那瞬间、就忍不住愣在那里了。
    两个穿着白色的、类似医院制服的男人，朝童宇熙露出相当礼貌的微笑、同时也朝他亮出了身上的证件。
    「抱歉那么晚打扰，我们是日光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想请问，您是否曾经见过这位男孩？」
    ——日光，6014。
    原来如此，难怪晓夏只回答了那么简单的两句话，原来日光是……疗养院？
    童宇熙在那瞬间才把所有一切全部想通理解，左手边的工作人员亮出照片，里头是那个现在正坐在自己家餐桌边、专心吃饭的少年。
    「尹晓夏，对吧，你们找他很久了吧？」
    童宇熙一讲出名字、两名工作人员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手里拿着尹晓夏照片的人立刻转身开始电话通知起来，另一名工作人员还想说话，童宇熙眨眨眼，「你们找他很久了吧，我是下午、在路上遇见他的，因为外头天气实在不好、总之就先带他回家了。」
    ——外头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这么说起来，日光疗养院……是不是圈内那些前辈曾经提过的那个、传说中的高级疗养院？童宇熙回想，所以、原来晓夏是有钱人家的体弱多病少爷吗，所以才会住在这种高级疗养院？
    「抱歉麻烦您了，我们现在立刻就带他回去。」另一位工作人员非常有礼貌地对童宇熙鞠躬说，童宇熙连忙跟着弯腰低头，「千万不要这样，先进来吧。」
    当看见童宇熙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进来时，许绍纶又皱眉头。抢在许绍纶开口问问题之前，童宇熙先赶快解释，「晓夏认识的人。」
    他转向还在低头小口吃的尹晓夏问他：「晓夏，你认识这两位吗？」
    尹晓夏暂停了吃东西的动作，他微微侧头、不太看着人的目光瞬间扫过，然后才低声说，「轩哥、茂哥。」
    「晓夏，你自己跑出来，大家都担心得要命。还好你没事，我们快回去吧。」在联络完、确认找到人之后，工作人员才朝尹晓夏笑着说。
    这也的确没有夸张，他们真是担心了一整天，整个日光都因为尹晓夏的失踪而人仰马翻。毕竟尹晓夏是日光所有人的宝贝，不单是工作人员、住在日光里头的爷爷奶奶们，看不到尹晓夏根本饭都吃不下了。
    童宇熙在开口之前、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莫名其妙又无理到极点的想法。
    「那个，两位大哥……」
    许绍纶仍然自顾自地吃他的第二个麵包。
    「是这样的，既然已经确认了晓夏的安全无虞，你们也看到了，他看起来还满适应我这里的。是不是有可能留他在我这里一个晚上，明天晚上、我送他回日光？」
    这莫名其妙到极点又大胆无比的要求，听傻了两个工作人员，一人立刻又开始掏出手机、退开两步之后开始联络，另一人则明显地面有难色。
    「是这样的，住院病人没有经过申请手续是不允许外宿的。」
    「他有需要按时吃药、治疗之类的吗？」童宇熙问得很认真，工作人员摇头，「晓夏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并没有生病、也不需要吃药，只是……」
    「那就没有照护上的问题了。」童宇熙笑了起来，「老实说，是我想跟他多聊聊天、跟他交个朋友，不知道是否有机会通融一下？」
    童宇熙平时鲜少在媒体曝光，又没有自报姓名，两位工作人员并不认识他。打电话的那一位显然正在跟上司说明情况，童宇熙瞄了一眼许绍纶，许绍纶正默默递了一小块麵包给尹晓夏。
    虽然尹晓夏并没有看着许绍纶、但他很快接过麵包，又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那模样好像某种小动物、……
    仓鼠，之类的？
    童宇熙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工作人员正在跟尹承光鉅细靡遗地报告，尹承光边听、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晓夏竟然能跟一个陌生人如此和平地相处？不但相处、还能够有正常对话，甚至还在人家家里用餐？这对于像尹晓夏这样、虽说已经有极大的改善，却仍然还是有自闭症少许状况的患者来说，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尹承光从来都认为，尹晓夏不可能有离开日光的一天，就算再怎么进步，也就只能够接受他待在那个纯白的房间里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永远，不可能改变。
    但、但是现在……
    ——我家的晓夏，怎么说、也已经十八岁了啊……
    工作人员把电话交给尹晓夏，尹晓夏一手抓着麵包、一手讲电话，童宇熙只一直听见他说『好』、『嗯』和『我要』。
    电话讲了很久才又换回工作人员手里。童宇熙非常有耐心，毕竟他也清楚知道自己这要求有多么无礼，直到电话结束，童宇熙才开口。
    「如何，这提议可行吗？」
    两名工作人员对看一眼，刚和尹承光通完话的工作人员有点难以置信、但他仍然点了点头，「尹先生、呃，就是晓夏的父亲答应了。请您明天晚上十点前，务必将晓夏送回日光。」
    有种中了大奖的兴奋感，童宇熙差点要欢呼，他很快递上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麻烦转交给尹先生，明天我绝对准时送他回去。」
    因为童宇熙家中色调都偏淡色，卧室里的色彩也用淡原木色和白色统一，对于尹晓夏而言并不是太过难以接受的顏色，或许也因为这样减低了他有可能的不适应与抗拒也说不定。总之现在的他完全没理会身边发生的事情，只是全神贯注地在自己手里爱吃的麵包上。
    直到送走了日光的两名工作人员，许绍纶已经吃完、正饶富兴味地瞪着像隻小动物、吃麵包吃个不停的尹晓夏。
    「还要不要汤？」许绍纶并没有放弃尝试和尹晓夏沟通，尹晓夏低着头、明明听见了许绍纶说的话、却没有要回答的打算。
    许绍纶眨眨眼，决定伸手去拉尹晓夏的碗。
    自己还没吃完的食物要被拿走，这让尹晓夏有些心慌地抬头，趁着尹晓夏抬头仰脸的那瞬间、许绍纶再问：「还要喝汤吗，小夏天？」
    小、夏天……
    「……我是晓夏。」
    尹晓夏低声说，单纯地想纠正被许绍纶叫错的名字，旁边的童宇熙还是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许绍纶也笑了，他替尹晓夏盛了一点汤、才又把碗推到他面前。
    「慢慢吃。」
    虽然尹晓夏很喜欢吃麵包，不过因为发烧的关係、实在也还是吃不了太多。在吃了两片尺寸不大的、烤得表面焦香酥脆的吐司之后，就停下来不吃了。童宇熙这次没有再逼他多吃，只是很快把准备好的水和药拿来，「吃饱了？那我们吃药。」
    一听见吃药，尹晓夏就用力皱了皱鼻子、露出一脸抗拒的表情，反应很快地开口：「不要。」
    「不行，你在发烧。」童宇熙很坚持，尹晓夏则用力摇头，「不要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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