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王座 - 魔法王座 第5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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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慢慢将手放在水晶球上。
不同于记忆里的一幕,透出一点乳白和杂色的烟絮,代表“杂要素”的现象,明亮的光芒充满整颗水晶球,整整七色光辉的涌动,魔法的丝弦波动,唱起极为悦耳的音阶。
“大人,您的资质,果然出类拔萃,世间罕见。”法利恩由衷为兄长开心,“您也是真正的全能魔法使,对五种元素和光系、生命系都有高适性。”
法利恩抬头,只见罗兰怔怔握着那只手,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目光游移。
“大人?”法利恩担心他又被那段屈辱透顶的记忆伤到,换做他自己,都要踏平魔法公会引以为豪的七塔,把那些贵族一个个从下水道丢下去。
“没事。”罗兰回过神,释然一笑,“那种小事,已经无所谓了。”
其实当初得知自己有聚光术的天赋,他有尝试过,看到在指尖轻松凝聚起的璀璨白光,觉得魔法真是奇妙,真是可爱,真是美丽,只是白银血脉根植于深处的作呕感觉,和想建设伊维尔伦的愿望,以及偿还美洛达死亡的罪孽的决心,让他还是放下了那一瞬间的冲动。
所以终究是他自己的耽误和选择。
“好了,让克林特他们也冷静些,对王室的声明可以保留,魔法公会那边就不要闹腾了,那些首席都那么可怜地求饶了。”
罗兰愉快地道,继续办公去了,干完正事,他还要和冰宿练习魔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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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引起轩然大波,最后以王室道歉结束。期间经历了三次变卦,先是大贵族们集体谩骂,被魔法公会骂回去,双方公然跳脚;然后改成法器故障的说法,惹来东城法师公会的宣战声明,宫廷法师团正式分裂,东城籍的法师回归故乡;明白严重性,又被王储斥骂威吓,贵族们终于服软,不在摄政王和王室祖先的遗像面前哭诉,让王室以“不幸的意外”,私下的赔罪了事,好歹是顾全了面子。
整场闹剧让月一脸麻木,魔法公会总部被折腾得身心俱疲,还是东城的法师们被罗兰教训后不再声讨,专心学弦魔法去了。
这场风波引起全大陆的关注,于是其他地方的动静,都被无形间忽略。
南城四壁之一,凯伊·威路向主君汇报了高阶祭司和中城的圣骑士团密谋的消息,从城主办公室走出来,就撞见也回来报告边防事务的妻子,同为四壁之一的芙瑞尔,两人腻乎了一会儿,等芙瑞尔去汇报后,凯伊继续往前走。
不料转过拐角时,一具娇躯伴随着香风偎近。凯伊有些烦躁地想推开,瞥见一身高级文官服,手停在半空,让对方偷了个吻。
“琳加,饶了我吧,没看到我老婆来了?”
“嘻嘻,所以我只是帮你消消毒啊。”对方又摸了两把,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凯伊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嘴,对上一双大睁的清朗眸子,怔了怔,绽开真心的笑容:“嗨,兄弟,好久不见。”
“你不该这样。”南城四璧另一位男性将领卡特·罗纳沉声指责,平凡的脸上是深深的不苟同。
“没看到是她纠缠我吗?”凯伊拍拍起皱的军服,语气露出一丝倦意,“她是后勤部长,不给她一点甜头,我的士兵就要吃掺沙的粗粮了。”卡特一窒,低下头,诚恳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凯伊确实不怪他,因为长相普通,个性木讷,梅迪城这些饥渴若母狼的女人从不对卡特性骚扰,而他也不希望这个同僚步自己的后尘,“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卡特笑了笑:“好。”
特地大老远来到面向平民的小酒馆,两位将军在角落坐了。卡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友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猛干,心情沉重。发泄了一阵,凯伊也冷静下来,帮他倒酒:“卡特,你不考虑退役吗?”
“退役?为什么?”
“你的手——”凯伊指指他空荡荡的左袖。在凡尔加平原一战,这个朋友被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砍去一臂,本来可以重伤退伍。
卡特浮起淡如清风的笑意:“没关系,诺因城主帮我的剑施了永久轻量化的魔法。”
多此一举!凯伊腹诽,又灌了一口。能光荣退役,回归平凡的生活,对军人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事!
“但这样还是很不方便吧,就算为蕾雪着想,你也该斟酌斟酌。”凯伊衷心劝告,和自家也是贵族出生的妻子、周围的女性不同,蕾雪是个少见的好女人,真正不带任何南城固有的制度偏见,待卡特也是一片真心。
“我必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你……唉。”凯伊无言以对,静静地啜饮杯中的酒液,眸光深沉。卡特注视他:“凯伊,你是不是很想退役,和芙瑞尔隐居?”凯伊喷笑:“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第一个不同意。失去将军的位子,我们的婚姻也会不保。”
“为什么!?”
凯伊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我本来是芙瑞尔家的奴隶。”卡特惊讶地瞪大眼。
“因为她看上我,大人又赏识我,我才能出头。所以咯,一旦我变回一文不值,哪怕芙尔舍不得我,也是踢下去当情夫,她们再扶植一个将军出来。啊~~我应该会成为居家育儿的新好男人,带他们孩子的免费保姆。”
“凯伊……”
对僚友隐含痛楚的呼唤回了个爽朗的灿笑,凯伊举了举杯子:“摆什么苦瓜脸,喝酒,喝酒。”卡特叹了口气,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嘛——”年轻的将军微笑不语,眼底闪动着宛如冰片的锐光。
他只想要回一样东西。
尊严。
第五百四十九章 叛逆者(四)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22日·中城卡萨兰·下界首府里那——
这段时间,为了对付魔潮,杨阳一行人都在城外枫叶丹林的雅尔玛行宫秘密研究魔核原理,新建的法师训练营也在这里,这天,一群客人打破了他们半隐居的生活。
总共五头红龙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降落在行宫前面,幸好没有惊动城里的百姓,血龙王和中城救世主立刻走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扎姆卡特脸色一变,“难道麦先出事了!?”算算,维烈观星的预言之刻是差不多这段时间。
“不,王,银龙王和白银之谷的大家都平安无事。”领头的红龙萨姆道,“倒是有一件怪事……”
“回去再说。”杨阳谨慎地提醒。
人形的红龙们饥肠辘辘,吃掉让魔导国王储心疼的一餐后,说起正事。
“黑龙王在罗兰·福斯身边!?”诺因大吃一惊。
“是的,他们是契约者,还是义父和义子关系。”
杨阳神色微动,想到神官提及,黑龙王巴哈姆斯被封印在龙眠中,而龙眠是东城城主家系的传承信物,上代马修城主将龙眠作为定情信物给了一个舞娘情人,后来龙眠下落不明——众所周知,东城现任城主罗兰·福斯是舞娘之子。
本来她是不知道的,当年罗兰带领东城军战胜侵略的蛮族和兽人,被提拔为将军,却在大庭广众被当时的城主马修逼问,据说还用了魔法,不得不当众吐露自己的身世,一个最卑微的舞娘的孩子——舞娘在上流社会被看成和妓.女等义,声名大损,被无数人指点嘲笑。可是他后来治理伊维尔伦,功绩卓越,爱民如子,在艾斯嘉大陆广受爱戴,哪怕不是东城的民众,也很少有人再提及这件丑事。可是杨阳在中城王宫期间,简直天天听到,那些傲慢的大贵族动不动就是“表子的儿子”、“让他也来跳个舞吧”、“长得倒真有味道”……一堆恶心透顶的话,忘都忘不掉。对此,她真心同情罗兰,虽然她因为神官的死对他有了芥蒂,但一来西芙利村的事另有主谋,二来她接触过罗兰,不认为那位君主应该被这群真正的酒囊饭袋如此恶意羞辱。
难道罗兰就是月舞者?或者流浪剧团的幸存者?
因为留神听红龙们说话,她一时没深想,可是因为银龙王设了隔音屏障,严令不许偷听,红龙们只听到开头的一点对话。
“银龙王说,罗兰城主是王星,天命的王,白银之谷挡在他成王的道路上,这次来是让银龙王选择臣服还是毁灭,就是王上次说的预言。不过这位契约者确实没有敌意,后来也友好地离开了。”身为黑龙王的契约者,共生的对象,红龙们对罗兰表示了敬意,就像杨阳的地位一样。
“这么看起来,预言是假的。”扎姆卡特嗤之以鼻,“我就说观星不准,维烈还说什么这个大陆即将掀起不亚于千年前的血腥浪潮,将所有种族卷入其中的可怕浩劫,狗屁!”只是担心好友,他当初还是特地跑了一趟。
“我看他是自己这么想的。观星者必须无情,如果看到的星象严重误差,就是他们内心的投影。”月冷笑赞同:“再来一场种族大屠杀,正是他的夙愿。”他的话和罗兰不谋而合,还更加一针见血。
杨阳叹了口气。
“对了。”有个红龙想起来,“他行的是法师的礼节。”
“法师……”
众人不意外,又头痛地想起最近沸沸扬扬的舆论风波。诺因忍不住咕哝:“他早点尝试一下就不会这样了,贵为东城城主,他身边有的是资源,可是他一向只大方地收集书籍然后分享给民众,自己忙公务忙得没空,真是的。”
月摇摇头:“如果他因为当年的事留下深刻的阴影,发挥不出来很正常,天才都是极端敏感而脆弱的,罗兰能成长得这么圆滑世故,也算是个奇葩了。”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东城城主的为人。
“那他现在是正式开始学魔法了?”诺因推敲,“行法师礼,大概是临时捡了个礼节来用吧,因为龙族认不出俗世的礼节。”月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而粗枝大叶的红龙也没有指出罗兰行的是古代法师的礼节,穿的还是代表阵营选择的黑袍。
不然月立刻会发现不对,现在的法师和古代的前辈根本是两个物种了,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后来银龙王布下隔音障壁,不让我们听,在此之前,罗兰城主提到了一个名词,神代。”
“神代?”诺因极为在意,“罗兰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是帕西尔提斯告诉他的?不会,他当时已经被强制死灵融合,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有不妙的预感,站起来,“我要回上界,向陛下证实。”
定了定神,诺因又问道:“他是怎么走的?”
“银龙王一直将他送到谷口。”
扎姆卡特目光闪动:“那么麦先一定认可他了,还很尊敬他,果然是巴哈姆斯看中的人,他从以前就眼光很好,找的对象也是一等一。”血龙王心里自豪地补充:不过他的眼光更好,因为月最棒!杨阳也不差。
他们三个当中,麦先眼光最差,老婆还可以,但朋友一般般,亏他当宝似的。
诺因不意外,也有了猜测:“我要回上界一趟,阳也来。”
从红龙们那里得知龙谷的变故,王储诺因将这个消息亲自带去上界。
虽然不知道银龙王和罗兰的具体对话,但是显而易见,继北东两城的结盟后,白银之谷也加盟了东城的阵营。
这简直完全超出摄政王的预想!
拉克西丝一直认为,既然罗兰是众神的义弟,他就没有领导神战的资格,也不敢加入弱势的人类阵营。
亏他还厚颜无耻地说动米利亚坦和麦先。
可是有些奇怪,如果罗兰真的只是利用圣贤者的事信口开河,米利亚坦发现不了很正常,银龙王难道也被他唬骗过去了么?那老狐狸在龙族面前都敢撒下弥天大谎?他就不怕被银龙王看破,当场吃了他么?
还是说,他不但是个王室的叛逆者,还是神明的叛逆者?
拉克西丝轻轻咋舌,如果真是如此,她就要对罗兰重新评价了。
就仿佛天生流着一股高傲的背叛者血缘,桀骜不驯,百折不挠。
对于这位宿敌,拉克西丝的观感一向很复杂,她是瞧不起罗兰的,一个卑微的舞娘之子,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妄图挑战王室的叛臣,伪善的“明君”。除了在战场最初的好印象,后来越来越糟。
那个金发少年心机深沉,在上代东城城主马修还在世时,冰蓝的眼眸更透出一股极致的阴郁,宛如仇视着所有的贵族,所有的贵族血脉,还有一种莫名的自我厌弃,在他面对着美洛达,爱着他的东城公主,他明显只是利用的妻子。
美洛达死后,他倒好像清醒了,压抑着痛苦找到她,祈求她成为中兴之主,找死一样建议她篡位,在她冷漠怜悯地拒绝后,默默回去了伊维尔伦,那个他处心积虑得来的位子,开始另一条成王之路,让王室和四大城警惕的,让伊维尔伦繁荣强大的路。
也因此,罗兰野心家,不轨之徒的标签,更是牢不可破。
比起让她骄傲的侄子,在她的羽翼下成长得高傲率性的诺因,只是比诺因大六岁的罗兰世故内敛,让人讨厌的老成。年少的孤锐偏激裹上了更深不可测的演技和外壳,手段也越来越圆滑完美。只除了他对伊维尔伦,对那个被他宛如献祭一样朝奉的城市竭尽所能地付出,还有他莫名其妙的,自以为是的对平民的爱护和照拂,虽然拉克西丝因此对他释怀了一些心结。
但是罗兰身上依然有着尘土的气息,让所有的贵族和王族本能不喜的味道,也是许多贵族口中的乡巴佬,现在罗兰头上依然摘不掉的帽子,还有诸如野种、贱民、舞娘的婊儿子之类已经听腻的名头。他每次来卡萨兰,都要经历一波舆论轰炸。
有一次拉克西丝当面质问他:听到那些恶心话,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能怎么样呢,元帅。」年轻的城主沉下脸,沉默片刻,「让他们说去吧。」
「不过,我可没笑啊,元帅。」罗兰的唇角微微一抿,轻微得犹如抖动,「我只是看到你,笑了一下而已。」
自此,罗兰对着她从来是一副面具。
高傲的王室公主永远无法理解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人的想法和心情,也无法理解自己那句问话的残忍,和当年的马修一样的残忍。
不过罗兰已经用更残忍的方式往他亲爹头上踩回去了,在拉克西丝不知道的角落。她所知所想的,都是罗兰迟早会讨回这些羞辱,用起义、用背叛、用他不择手段的一贯方式——一个平民,一个泥腿子,最多就这点眼界和出息了,难道还真的能比她和诺因出色?
拉克西丝偏偏没想到,罗兰居然想领导神战,居然想在这样的舞台上和她平起平坐,居然想背叛神明,居然能让龙王认可。
帕西尔提斯的弟子?摄政王叹息着摇头:是席恩的弟子吧。
她终于有点相信罗兰那封信里的承诺了,但她仍旧不能认同罗兰的出身,和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卑微气息。
到底只是一个舞娘的儿子,再有才华,再有头脑,眼界和知识也是有限的。
罗兰还是当众神的走狗,比较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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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储和姑姑一番长谈后,沉着脸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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