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等佳期 - 01－选择障碍

    裴思浅工作的地方最近出现了一个新的客人。
    他在便利商店工作，做的是中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每天都一样，十分固定。由于便利商店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客人不多，于是整间店就三个人值班，一个人一个时段，偶尔才会有人来顶他们的假期。
    同样的原因，基本上比较常出现的面孔他都会记得，要是看到陌生的脸他一定都反应得过来，之后再看对方出现的频率接着决定要不要在心里给他建立熟客名单。
    他在这间便利商店工作已经五年多了，大学那会儿的打工就是在这里，虽然做的已经是正职，毕业之后他也没想要换工作，便利商店的生活挺稳定的，他很喜欢。
    而那位新客人是大约一星期前出现的。
    那时候是晚上十一点，距离他的下班时间剩下一个小时，裴思浅偷偷把手机架在柜台内看着动漫，反正他值班的八小时内，大概过了九点基本上就不怎么会有人了，他只要在听到开门声时收起手机就好。
    十一月已经寒风颯颯，空调的温度比外头还高，每次电动门打开都会有一股寒气刮进店内。一听到熟悉的开门声，裴思浅立刻连戳了两下手机萤幕，接着翻过机身往桌上一放，站直了身体一改刚才没有骨头似的站姿，大喊道：「欢迎光临！」
    穿着一袭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进了自动门内，朝他微微瞥了一眼后四处张望了下，接着锁定了玻璃冷冻柜的方向走过去。
    由于有段距离，裴思浅只看得到那人身子好像挺高，五官也没看清。
    但感觉是个帅哥，他的视线跟着那人追了一会儿，对方整身都是黑的，衣服、裤子、连脚上那双靴子和背包都是。就凭这种穿搭，撑得住的人应该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吧？
    是说怎么大晚上的穿这样？哪台车没看到的话就撞下去了耶。裴思浅在心里脑补着八百字小剧场，一边看着男人还在玻璃门前犹豫。
    这家便利商店的规模真的不大，连霜淇淋机都没有，用餐区也是寥寥两三张双人桌，玻璃柜里的冷冻食品有哪些他能当场背出来。
    男人在玻璃柜前面至少站了三分鐘，好不容易打开门，拿出一个盒子，接着看了它两秒，又塞了回去，视线在一水的汤包水饺肉品那儿流连一阵，把冰箱门又给关上了。
    裴思浅：「……」
    好的，这位先生肯定是典型的选择障碍了，他们店里东西这么少还能挑这么久实在不容易。
    他看着男人简直就要蹲下来一个个慢慢选了，很想过去给他推荐一下，但又怕对方觉得自己鸡婆，穿成这样子感觉就很难相处啊。
    裴思浅一边在心里惦记着刚才动漫的剧情，一边继续给男人脑补小剧场。
    应该是买消夜的，然后穿成这样应该是刚下班吧？从家里出来的话才不会穿这么正式。但话说回来什么职业穿成这样……不会是黑道吧？刚讨债回来？
    裴思浅打了个冷战，看男人又一次打开冰箱，这次拿了一个耐热袋包装出来，他盯了手上的东西两秒，关上冰箱门转身。
    您终于选好了啊大哥！我看得都急了！裴思浅感动得热泪盈眶，看男人走过来的同时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的五官。
    ……靠，真的是帅哥。
    男人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眉眼凌厉，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是客观而言好看的长相。一头原先大概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现在有些凌乱，风衣的扣子倒是一丝不拘地扣好着，可靴子的鞋带又松了一边。
    懂了，这应该是那种上班前会精心打理自己但之后如果乱了就不管的那种人。裴思浅在心里想着。
    男人将耐热包装袋递给他，裴思浅接过后刷了条码，看着萤幕说道：「总共三十九，有会员吗？」
    买这什么，酱烧软骨鸡肉串，大晚上吃这个也太油了吧？
    男人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后道：「那个……我要再一杯中杯热拿铁。」
    那您倒是提早说啊帅哥。裴思浅在心里说着，又敲了几下键盘：「好的没问题，这样一共是七十四，鸡肉串有需要微波吗？」
    男人点头，将一张纸钞递给他。
    裴思浅把钱塞进抽屉后翻出零钱递还给男人，抄起柜檯上的鸡肉串塞进微波炉，然后转了一圈又滑步到咖啡机前。
    男人有些愣愣地看着裴思浅活像在表演的动作，那表情配上他的长相，倒显得不那么难以亲近了些。
    裴思浅一边给自己消毒一边拿杯子，按着咖啡机的同时说道：「你买的那个我觉得其实没有很好吃，味道还行但肉的口感很像组合肉。再说这大晚上的，如果是选消夜的话这个口味又有点太重了，它旁边我记得有一个纽奥良风味鸡翅，那个就比较适合晚上吃，还有……」
    他很自觉地自己住了嘴，哎呀，刚才还想不要干涉人家的。
    男人一直没出声，裴思浅也不太敢回头过去看对方的表情，直到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实在是避无可避了他才无奈地停止假装咖啡还没滴完的姿势，给杯子加盖，套上厚纸杯套后过去把微波好的肉串包拿出来，一起递给男人：「来。」
    他根本不敢去看对方的脸，男人接过来的时候好像在笑，但裴思浅没看见。
    「谢谢。」他只听到对方轻轻的这么一声，抬头时就见人剩下了个背影。
    第二天裴思浅又见到了男人，比昨天晚了二十分鐘左右，还是一样的穿着。男人这次没怎么犹豫地拿了一包纽奥良风味鸡翅给他结帐，又要了一杯热拿铁。
    裴思浅直到把东西塞进微波炉后都还有点愣，做咖啡的时候都没敢再开口。
    「昨天那个好吃吗？」把东西递出去时裴思浅还是多嘴地问了一句，男人眉毛动了下，道：「……还好。」
    接着又补了句：「跟你说的差不多。」
    裴思浅笑出一口白牙：「是不是，我做店员这么久了，店里的东西我基本都熟都吃过，以后想买消夜可以问我……你是买消夜吧？」
    男人点头，裴思浅于是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了：「这么晚还喝咖啡啊？不会睡不着吗？不过拿铁有加牛奶所以好像也还好……」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男人的表情，见对方确实是没有什么不耐的情绪才继续道：「如果不介意份量大一点的话，我觉得那个鸡肉时蔬燉饭还不错……就是后面那边。」
    裴思浅指指男人身后的开放式冰箱，对方一回头就看到了他说的东西，喔了声。
    「好啦，趁热吃吧。」他拍拍柜台，朝男人张了下双手，「晚安。」
    男人一愣，「……晚安。」
    接下来裴思浅每天几乎都在差不多的时段都会见到这个男人，通常是晚上十点过后，最早十点二十，最晚有一次他都要下班了才看到人。
    男人叫楚临迦，这是裴思浅攛掇对方办了会员后得出来的情报。
    裴思浅对熟客的定义是他记得人家来干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这样看下来的话，楚临迦第一天就变成「熟客」了。
    楚临迦每天下班都会来买消夜加上一杯热拿铁，据他的说法是他回家之后还有一些事情要忙，咖啡对他的效用刚好可以维持到他忙完睡觉。
    裴思浅觉得非常神奇，他个人完全喝不得咖啡，除了睡不着以外他还嫌苦。
    「楚先生是刚调过来这里工作啊？」两个礼拜后的某天晚上裴思浅边给楚临迦做咖啡边问，今天楚临迦的消夜是一个甜麵包，不需要微波，这会儿还躺在柜台上。「两个礼拜前才开始看到你。」
    楚临迦点头，儘管对方看不到，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开口道：「升职……然后就调单位了。」
    裴思浅长长地喔了一声，将咖啡盖好，递到楚临迦手里时问道：「实不相瞒，楚先生，我好奇您的职业很久了。」
    楚临迦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变成敬语，但还是老实的道：「警察。」
    裴思浅哇了一声，眼睛都亮了：「哪种警察啊？坐办公室的吗？还是……」
    「刑警。」楚临迦觉得裴思浅的双眼亮得有些过份，这会儿睁得大大的，配上那张看起来活像学生的脸看起来还怪可爱的。「……最近没什么事，这里治安不错。」
    「我也觉得，我还没有遇过抢劫的。」裴思浅点点头，噯了声，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很危险啊？」
    楚临迦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六七年的刑警生涯，再看看裴思浅那写着我想听故事的眼神，斟酌了下后开口道：「有时候……不过大部份时候都还好，之前有一次追抢劫犯被割到腰。」
    裴思浅愣愣地看着，楚临迦又补上一句：「缝了十一针，那是我受过最严重的伤。」
    裴思浅一想到要在自己身上开一条口子就浑身发麻，又想着电视上的警察都长得超兇，楚先生还比较像知识分子是怎么回事。
    楚临迦在心里想着那其实只是已在自己身上留疤的伤口里头最不吓人的之一，但看这小朋友一脸就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样子，怕对方吓着了，就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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