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初只是静静地走过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到时候,就告诉一护,自己得出差一段时间吧?
手术后请个护工照顾,等好了……白哉心头燃起了希望,不管结果如何,总能延长一段时间的,可以多陪陪一护……
但如果结局到底不好,一护会伤心吧?会埋怨自己不告诉他真相吧?而自己,即使此刻下定了决心治疗,但究竟能多活几年,也是无法预料的,到时候,是不是让彼此更艰难,更悲伤也说不定啊。
只是隐瞒不是办法,逃避也毫无用处,到底是要说的,但白哉还打不定主意什么时候告诉他。
“那我就告辞了,明天开始,要劳烦您费心了。”
“应该的。”
跟医师谈完之后的白哉正准备起身,却突然若有所感地转了头。
门被推开了,橘色发的少年走了进来,他脚步有点急,呼吸有点乱,额头还盛着亮晶晶的汗,被室内的空调一激地打了个颤,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白哉。
一护!
一护怎么会来?
今天可是星期一,上学的日子!
“一护?”
少年却已经不再看他,反而看向了白哉的主治医生,“您好,我是他的omega,麻烦您,我也需要知道他的病情。”
主治医生并没有惊讶,大概在医院里悲欢离合看得多了,他微微点头,并不去计较白哉和少年间有些异样的眉眼官司,“当然可以,朽木君有个关心的人在身边,治疗也会更顺利的,不过我看朽木君似乎有话跟你说。”
“一护,你怎么来了?”
“不然呢?我不来,是不是你就一直瞒着我?”
一护的眼神里似悲哀又是愤怒,直勾勾地凝视着白哉,“我发现你辞职了,觉得不对……就跟踪了你……”
他在激荡的情绪下喘了一口气才稍微稳住声音,“肿瘤科?是什么肿瘤?需要手术吗?还是化疗?如果是简单的没什么问题的病情,你也不需要辞职和瞒着我了,对吧?”
大概是想到了不好的结果,他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用力眨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但眼瞳被蒙上的一层晶亮白哉又岂能看不到?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不想你这样……”
“这样?是怎样?白哉,你……你是不是一直还把我们的关係看成是交易?你……你对我究竟……”
他梗住了,要哭出来的模样倔强又可怜。
白哉心口揪痛,一把将人拥入了怀里,“怎么会?我……我爱你啊,一护。”
是啊,这孩子,虽然没说出来,但他早就没把两人的关係当成白哉当初所说的交易了,他每天都跟白哉发邮件,打电话,有什么心事,遇到什么事,开心的不快的有趣的,都向白哉倾诉——他早就把白哉当成他的alpha了啊!
白哉想到这里,自欺欺人的面具也维持不下去了,他也想流泪——不是本心想要分离,但命运谁能抗拒?谁能保证?
“是胃癌。”
他把自己的病情用最简短的言语陈述了出来,“已经约好了明天就入院准备手术,但是术后的情况很难说,如果已经有转移,那么手术大概也救不了我,癌细胞扩散之后,我就只能在医院等死了。”
“所以,”轻轻扶住少年的肩膀将他稍微推开一点点,好正视着他的双眼,白哉认真地道,“我从没有想要当你的alpha,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大颗的泪珠从那明媚的瞳孔中剥离,少年用力扑入了怀里抱紧了他,他一边哭一边喊道,“但我已经认定你了,你不是教我选择我喜欢的吗?我喜欢的就是你!”
“你……傻孩子!”
“我不管!”
少年抬起头来,狠狠地用衣袖擦了一把眼睛,把眼睛擦得更红了,视线却兇巴巴的,“我不管!白哉你都说了你爱我了,你就算是为了我,也得好好活下来!”
“我当然很想,但是一护,你要懂得,这世上的事情未必都能尽如人意,我们要学会接受,哪怕是不好的结果。”
“我不!”
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是燃起了火,“你不能拋下我!”
他随即又落下泪来,“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白哉被他弄得无奈极了,抱住哭得稀里哗啦的高中生,他哄了好一会儿,终于许诺,“我懂一护的心意了,我一定努力好不好?什么治疗我都配合,以一辈子不吃辣也行,你别哭了!”
“你说的啊!”
少年得寸进尺,“那你要活下来,一直好好的,要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好,我保证!”
怀着被爱的喜悦,怀着交织的希望和惴惴,白哉许下了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诺言,只为让他的心上人展顏。
上天啊,如果你对我还有几分仁慈,就请你让我能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吧!
知道了白哉的病情,十五岁的omega突然成长了,他跟医生认真了解过病情,记下了注意事项,还跟护工请教怎么照顾病人,然后就成了很不错的照顾者和监督者,每天来医院陪伴他,为他鼓劲,笑容明亮态度活泼积极,以至于白哉也时常怀疑,当初那个在列车上说不出话来,被碰一下就战战兢兢求饶的小兔子去哪里了。
到底不希望一护耽误学业,白日里白哉还是由护工照顾,只在白哉手术那天一护请了假来陪伴。
进手术室前,少年灼灼的笑顏就是白哉眼底最灿烂的顏色,“不怕啊白哉,我等你好消息!”
白哉拉了拉少年的手,“我不怕。”
我会拼尽全力活下来,陪着你的。
他微微笑着,“等我。”
“嗯!”
少年用力点头,假装眼底没有半点晶亮渗出,依然笑得明亮而充满了活力,“我等你。”
手术室的门合拢,白哉被带进了纯白的世界。
头顶明亮到毫无阴影的灯光,口罩和头套之下肃然的眼神,麻醉带来的钝感,内脏内牵拉的触感,医师们轻声交谈的声音,以及他们额头闪烁的汗光,器械相互碰撞的声音……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想,他是由衷感谢的——为了他的生命,这么多人在努力着,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只有体会过绝望的人才能明白,活着的本身,已经是无限的喜悦和珍贵。
手术很顺利,被推出手术室时,等待白哉的是一护惊喜的面容,他深深向医师们鞠躬,“辛苦你们了!”
然后跟着白哉回了病房,他俯身靠近白哉,“白哉,你还好吗?”
“没什么感觉,手术还挺快的。”
白哉故作轻快地说道,“打麻醉一点也不痛,麻醉后也不痛了,但是内脏牵扯还是能感觉到。”
“真的啊!”
少年惊叹了一声,“你好好休息!渴不渴?现在还不能喝水,我用棉棒给你擦润润嘴唇吧?”
“好。”
白哉吮了吮那棉棒上沾的一点点水,很甜,一定是因为,照顾自己的人是这么可爱的一护吧!
一护请了两天假,陪着白哉手术的当天和第二天,第三天开始,依然白天是护工照看,晚上他来陪伴。
把作业带到了医院来的高中生每晚写完作业,就陪着白哉聊天。
白哉不希望他学业被耽误,在他写作业还时不时关注自己这边时,就装作很专註地用手机上网瀏览新闻和网站,等他学习结束了,挨到自己身边了,才放下手机,享受两人一天下来并不算多的相聚时光。
一护每天跟白哉说着他在学校的趣事,或者跟白哉揣想日后的生活,或者他的一些奇思妙想,两人的心在这种毫无拘束的交流中变得更加贴近了。
“白哉白哉,”他孩子气地每次都要连叫两声,“你的工作辞了,那你康復之后还能再回去吗?”
“不回去了。”
白哉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职场压力太大,还经常要喝酒,我以后可得小心养身体,酒是绝对不能沾了。”
“那……”
“我大概会经营家族的產业吧。”
“家族?產业?”
少年睁大眼睛,十分惊讶的模样,“你乘班车上班……”
“班车方便啊,开车容易堵车,大概是回家后一个人的缘故,我不讨厌人多的地方。总之别担心,我总归养得起你的。”白哉失笑,“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產业,但足够过日子了。”
“我还想说以后我养你呢!我可以读金融专业啊,将来也会很有钱的。”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
“一护真有志气,不过你不用为金钱操心,大学选择喜欢的专业就好。你喜欢金融吗?”
“嗯,一般般吧……”
“那就不选,没必要勉强自己。”
“真的不用?”
“不用!”
白哉被他逗笑了,“你不相信自己的alpha?”
“我相信,我相信啦!”
少年急急表态,“那我……我喜欢的很多啊!我也不知道要选什么。”
“都有些什么?”
“嗯,摄影啊,运动啊,旅游啊,还有古文,古建筑,都很喜欢。”
“京都大学有古文和古建筑专业,运动的话,男性omaga也比较容易拿到成就,不过吃青春饭,而且容易受伤,摄影也很好,但要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白哉认真帮他分析,“不着急,你才高一,可以慢慢考虑和尝试。”
“嗯,白哉说得对。”
夜深了,少年扶着白哉去了卫生间,帮他洗漱,擦身,换衣服。
将人扶到床上躺好了才自己去洗漱,洗了个澡出来,他擦着头发打着呵欠,“关灯了啊,白哉。”
“一护,过来睡。”
白哉拍拍身侧,“陪我。”
“我怕我翻身压到你伤口啦!”
引流管都还没拆,白哉得仰睡着,小心保护创口。
“没关係的,我想一护陪我。”
他听主治医生说,他耽误的这段时间病情没有恶化甚至免疫状况还挺不错,大概就是因为alpha和omega信息素交融,一定程度上对身体有调理的作用,心情也佔了一定的比例。
况且他也想念一护的味道了。
“我保证不做什么。”
“你现在能做什么啊!”
少年嘟嘟囔囔的,饱满的粉唇在灯光下闪烁娇艷润泽的光色。
白哉不被提醒还好,被他这么一提醒,反而心口勾出了细细的渴望般的白灼火焰。
“不能做什么吗?”
他故意地说道,“虽然我不能,但帮一护还是可以的,毕竟手没问题。”
“你你你……”
脸皮不够厚的高中生顿时红爆,看到白哉眼中的促狭才晃过神来,“你戏弄我!”
“没有啊,一护真想的话,我可以的。”
红彤彤的小草莓逗弄起来真的是太可爱了,一护这个名字谐音草莓,他偏生信息素又是草莓的香甜味道,他早逝的父母难道是预测到他分化后的信息素是这么可爱的香味吗?
那真的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我关灯啦!”
少年赌气地说道,啪的一下关了灯,白哉住的是高级病房,就白哉一个病人,旁边的床是给陪床用的,他眼前黑了下来,就想着一护大概还是会去睡隔壁床吧,反正逗一下也心情愉快了,“晚安。”
夏日的薄被却被掀开了一角,少年人灵活的身体滑了进来,温热的触感哪怕隔着衣料也柔软而鲜活,凑近耳朵的话语闹得耳朵痒痒热热的,“想不到吧?”
“小东西。”
越来越会调皮了!
但如此活泼的一护,白哉实在是喜欢得很。
他仰躺着,手臂过去,摸索着抓住了少年的手腕,“还真没想到。”
“嘻嘻。”
手掌回握,十指交缠着相扣,少年的悄悄话继续带着热气往耳洞里灌,“陪你,不过什么也不做,你好好睡觉哦。”
变得细弱了的声音在黑暗中却是分外清晰,“……等出院回家了再……”
白哉心口温热,“好,回家了再帮你。”
“我没有想要啦!”
恼羞成怒的叫嚷声中,白哉想这孩子的脸蛋一定烫得可以煎蛋。
他于是心满意足,“晚安,一护。”
“晚安,白哉。”
他们头挨着头,肩靠着肩,手握着手,在黑夜的深处,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而安稳滑入了沉眠。
明天,还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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