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生情 - 馀生情、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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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学生时我就喜欢养鱼,大学碰巧有室友也喜欢养些东西,不过那朋友养的是蜥蝪、陆龟那类,我则是养普通夜市买的杯装斗鱼。后来毕业回老家,看见阳台有个荒废的莲花盆,一天临时兴起就去买了孔雀鱼丢进去养。
    后来又歷经了当兵和一些事情,我成了孤家寡人,带着双亲的一些遗物和遗產,几年的光景,辞了不怎么感兴趣的工作,彻底投入自己的兴趣里,开了间水族店。专卖孔雀鱼、迷腮类小型鱼和金鱼。
    一开始筹备开店的时候,地点决定不下来,后来在某个住商混杂的社区找到一个租金相当便宜的物件,赶紧让仲介帮我抢着联络房东。那是中小型建商完成的建案,一整排有六、七间规格差不多的透天厝,附近生活机能不错,又算是学区,但离学校还有段距离,周围也没有什么高楼,公园又多,环境不会过份喧嚣嘈杂,算是闹中取静的一个好地点。
    听仲介说那房东一个人就佔了那排屋子头两间,转角那间自住,另一间就租人,而且租金低得像是随便出价,还有些人怀疑是不是凶宅。我一向不怎么迷信鬼神,赶紧就去和房东交涉了。约定签约那天也是第一次和房东见面,我按仲介讲的时间到了那排屋子第二间的门口等待。我以为能有两栋房產的人多少有些年纪,可是从隔壁开门走出来的是个和我差不多年轻的男子,唇上有留鬍鬚,穿着细格纹浅色衬衫和合身的铁灰色长裤,套了双休间鞋朝我走来。
    「刘先生是吗?」他一开口我就确定他是房东了。
    「是,我是刘奕光。」我推了下眼镜,报以微笑,希望能给房东好印象,生怕他签约前后悔租金太低了要涨价。
    「我是房东。」他拿了串钥匙开门请我进屋里,屋子除了原有个格局之外,没有其他东西,比毛胚屋好的是已经贴好磁砖、地砖,装了门窗的框架,基本装潢及卫浴设备都有,只是没有家具。
    房东自称关宇钧,我心里好笑,念起来和「关羽君」是一样的名字,要是我就会害羞吧。但房东似乎习惯了,或许也没察觉我企图掩饰的笑意,带我走进屋里跟我聊道:「之前仲介都带你看过屋况了,你有拍照吗?我是有拍照纪录屋况,反正也没东西留在这里,如果你确定要租这里,一会儿到我那里签名盖章吧。合约一人一份,晚点仲介才要过来见签,虽然他来不来都没差。」
    关先生逕自说了些话,我说屋况没问题,想租这店面开水族店的事他也知情,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关于我个人的情报,我也不打算自动透漏。其实,我倒还好奇他为什么会买两间屋,把这一间低价租给人,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有家室的人,虽然说话微笑时是较和善的样子,但仍有种疏离冷漠的气质。
    我表明租屋意愿后,就随他去第一间屋里,一楼是他停放车辆的空间,有个隔间区分里外,而且停车处的上方还有口天井是採光用的,上头就是二楼阳台。他没让我换拖鞋,直接进到一楼屋内找桌子签完合约,屋里没什么东西,看情形房东或许也是刚搬来不久吧。
    签约时关先生来了通电话,他起身接听,比了手势让我等一下,就直接穿鞋走上楼,我听他懒懒的念了个名字,陈朝,声音很好听,好像在和情人间聊一样。
    总之,我就这样租到了比想像中还要好的物件,准备开店的事务。这屋子一共五楼,是有点深长的屋型,一楼自然是店面,二、四楼打算拿来当鱼室,三楼是住处。五楼暂时当仓库,屯放器具类的商品。由于要规划鱼室和施工一段时间,我特地买了乌鱼子礼盒敦亲睦邻,幸好第三间屋还没售出,所以只要巴结房东就够了。没售出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有壁刀煞什么的,但我个人是不太信这些东西。
    装潢完店面、鱼室和住处,添购家具,跑鱼场挑鱼、进货,忙了大半个月,加上一些鱼友同好帮忙,总算是在四月开张营业。一个人做有随兴的部分,也有不小的压力,门口柜檯就摆着电脑,我正在申请一个粉丝专页,丢些店家的资讯上去,研究开怎样付费增加广告曝光度,自动门就应声开了。
    第一个客人,是房东关宇钧。
    「欢迎光临。」我说房东你没事啊?我十点开始营业,你十点十分来报到,情义相挺吗?
    关宇钧朝我客气微笑,打招呼说:「好像小水族馆。鱼跟草都很漂亮。」这好像是我头一回见他笑,原来他有双虎牙,不过齿列大致是整齐的,就更突显那两颗绷出来的尖齿了。
    「当然啊。把牠们养得好才好卖。虽然把牠们当商品,也不能够虐待牠们啦。你随意逛,有问题再问我吧。」
    「好。你忙,不必招呼我。」
    我微笑目送他往店内走,然后回头面对电脑萤幕陷入一番苦战,专页申请完了,丢了几张店内的照片上去,总觉得空虚,接着我又开始研究架设网站的事。这生意只要能养活我自己,不饿死老闆就成,不过初期开业还是有压力,还跟银行借了钱,越想越焦虑,我抓了抓头发,望着柜檯对面的一排鱼缸放松心情。
    「馀额,馀额,水中油。」我唱着儿歌,脑内歌词全换了,逕自失笑,馀光瞥了人影,一转头就见关先生站在一侧走道望着我笑,他掛着笑容走来跟我说:「刘老闆,心情不错?」
    「啊?还好啦。」我不好意思笑了下,跟他聊:「要是看中什么喜欢的给你打折哦。对了,开店第一週免费办会员卡,全部器材都九五折,买鱼送三十元以内的盆草。这活动不错吧?」
    关先生微微笑,回我说他对水族的事不是很懂,但看得出他有点兴趣,还问我说:「缺不缺人手?」
    我歪头想了下,苦笑回答:「目前,嗯,还没什么资金去请帮手。关先生有想介绍工读生吗?要是有个工读生也是不错啦,不然我可能得整天都在顾店,哈哈哈。」
    「是啊,你门口就标明上午十点营业到晚上九点,一个人会很辛苦吧。所以,碰巧我现在没什么事,要是有机会在这里帮忙也不错。」
    「啊?」
    关先生浅笑又对我提议道:「工读生的基本薪水也不要紧。想雇人帮忙的话,不妨考虑我吧。反正就住隔壁,虽然没什么专业知识,但边学边应付客人应该还可以,至少老闆你就有时间吃饭吧。」
    关先生说话语调很平静温和,带着淡柔的笑意,我一时分不清他那些话几分是玩笑几分是认真的,大概都有吧。我竟然真的考虑起来,毕竟对方说拿基本薪资也没关係,这样我是还有能力再雇用一个人手的。只是,关先生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他没正职吗?光靠领我这里的租金是绝对不可能维持生活吧。
    「等下我煮咖哩,要吃吗?我帮你装便当盒。」
    关先生忽然提议,我没想到他还会自炊,一时反应不过来,虽然咖哩以一般口味来说也不是太难,市面的咖哩块或咖哩粉丢一丢就好,我也会。他看我愣住,笑着解释:「你也知道一个人煮东西会不小心做太多,不嫌弃的话帮我吃吧。」
    「当然好。我喜欢吃咖哩。」
    就这样约好了午餐,关先生暂时回家,我不由得想像关先生穿围裙在厨房间走动的身影。那个人的身材不错,穿衣显瘦,但脱了衣服应该有些肌肉,还有他偶尔露出的前臂看得到很多浮起的血管,感觉修长有力的手也是我喜欢的类型,乍看冷漠,交谈后发现还蛮亲切的,我忍不住对关先生產生好感。只是我对这种事有所警觉,立刻就把浮动的念头挥开了,怎么能意淫房东呢。
    我重新专注在工作上,巡过每个缸子的情况之后,再去看一下检役缸的鱼况,新进了一批灯鱼,这种鱼多半进口,常有病死或因为宅配而累死的情况,除此之外金鱼也是更需要观察的,跟人一样,生病是有潜伏期,鱼也差不多。
    虽然将这些小生命当作商品买卖,但我还是希望牠们能健康的离开我这店里,到好的主人那里继续牠们的旅程。没多久来了一个论坛认识的朋友,从外地跑来这儿批货时经过就来看看,对方专门养甲虫、蜥蝪的,聊了一会儿他就和他女友走了。这时段客人不多,我拿出刮刀开始清缸壁,有几缸是早就设好搁在店里的,最近长了些藻,我喜欢刮下缸壁的藻,看鱼虾去吃它们,那画面也是有趣。这就叫忙里偷间,苦中作乐?
    说到我住的这一区,这排建物,第三间没人住,第四间开始分别是简餐店、印刷店跟洗衣店,转进巷里有不少公园,之前还逛到有间水草专卖店,不过那儿的人我不认识。中午的时候,我拜託印刷店帮忙输出的海报做好了,高兴的把它贴到屋前的柱子上,就是跟关先生提的促销活动。刚贴完我也满身是汗了,关先生恰好拿了便当给我,我捧着便当道谢,其实心里很不好意思,整张脸都烫的,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我面对他才有的反应。
    他拿了两个便当过来我店里说:「方便一起吃吗?如果打搅到你的话……」
    「不会不会,我找张椅子给你。」
    我赶紧拿了张椅子给关先生,还请他往柜檯里坐,这样我比较好进出招呼客人。我们两个端着便当,他用的便当盒质感很好,是硅胶材质,我一开盖子就听到关先生在一旁轻笑,因为我眼镜都起雾了。我早已习惯,没有多理会雾了的镜片,赶紧把另一个盒盖也打开。
    咖哩酱料是另外分装,而且料很丰盛,有我喜欢的玉米笋、花椰菜和萝卜,也烫了青豆荚,那酱汁微微的辣,而且有股香气,打开盖子我忍不住惊叹一声,他笑说加了月桂叶和一些香料炒过,洋葱则是之前先跟咖哩熬煮好的。他讲了一堆香料我没来得及听,但光听他说话的神情和声音,我都觉得这一餐很好吃。
    「吃不够的话我家还有。」
    「我这样就饱了。非常好吃,太感激了。」我觉得舌尖微辣,耳根烫烫的,是冷气不够强吧。
    他笑道:「真的不必客气。你不帮忙吃,我今晚也得吃咖哩了。」
    「那帮我打包一份。」我的嘴馋终究胜过脸皮。
    关先生看见我电脑萤幕,说要加入我的专页替我宣传,我谢过他,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和通讯软体的id,也加了他网路的社群帐号,一下子多了两三种方式能联络到房东,他开玩笑跟我说:「这样就不怕你跑了,讨不到房租。」
    我笑出来,莫名害羞的回应:「我不会欠房租啦,虽然刚开始开店手头比较紧,但我不是那种人。」
    「刘先生真是个认真的人。」
    「还好、还好而已。你喊我名字也行啊。」
    「奕光吗?」
    「随意,顺口就好。」
    「你也喊我名字吧。还记得我叫什么?」关先生昂首睨我,像在考试一样的开我玩笑。
    我慌了下,结巴喊:「噯、呃,关公!」
    「关老爷?哈,没那么神圣伟大。不过,要叫我老爷也不错,往后特别关照你。」
    「那就请老爷让我欠两个月房租。」我也厚着脸皮开玩笑。
    「刚才不是才说会乖乖缴的,立刻撒娇耍赖?」他笑着睞我一眼,然后动手收拾我们吃空的便当盒。那一眼,真是风情万千,我一时被摄住魂魄一样,真危险。
    碰巧我叫的饮料外送到了,问他要不要拿杯饮料走,他摇头微笑,我有点不好意思跟他说:「不叫多一点饮料是不外送的,我这样屯冰箱也是两天就喝完。吃你的咖哩多不好意思,你就拿杯饮料走啦。」
    房东这才挑眉挑了杯无糖绿带走,我挥手送他出门,自动门一关我就吓到,因为玻璃门上倒映着我傻笑的蠢样,我原来还有这种白痴的表情,莫非刚才也都是这样对着房东傻笑的?
    我汗顏,把饮料冰好之后,拿了杯苹果红茶坐在柜台喝。午后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有的是看到我在论坛和一些地方打的广告,有的是经过好奇进来瞧一瞧,不买也没关係,逛得开心总有机会做生意的。
    那天之后,他常打电话问我吃不吃便当,或直接在线上叫我隔天不必买饭,让我帮他吃光多煮的料理。接连四、五天都这样,生意由于开幕促销,第一週还算热络,没出什么状况。週末起床的时候,我喉咙有些不舒服,下楼开店时不时咳嗽,关先生提了一个鸟笼散步进店里,是隻白头翁。我们聊了几句,他关心我咳嗽,我说没什么,常有的事,可能冷气开太强。
    那隻鸟是他朋友的,关先生说:「朋友的宠物,我替他顾几天。牠很活泼,会咬人的。」关先生把手指伸在笼子旁边,白头翁伸长脖子想咬,他浅浅笑着,告诉我说:「我最近跟朋友出远门,听说这一带有小偷,你记得关好门窗。」
    「知道啦。」我既羞愧又感动,感动一人在外还能遇到好人的关怀,羞愧是因为我常忍不住对他偏了心思乱想。「是情人?」我试探的问了,有种罪恶感,明知问也是白问,但就是好奇。
    「还不一定。」关先生语带保留,笑容有些曖昧,还反过来问我:「你呢?有伴了?大概是没有吧,总看你一个人顾店,要不然就是交流的同好。」
    「这么明显吗?」我有些不服气。「其实我还蛮抢手的,不过现在混的圈子很单纯。」
    「嗯,我想也是。」他大方附和我,不是恭维,也不是安慰,所以我有点高兴。
    几天后,听说海上生成了一个颱风,但还远得很,我照常得起来工作。开店的时候,在还没通电的自动门里望见外头,关先生把大的行李箱放到黑色休旅车后头,对着屋里唤:「陈朝。还没睡醒?」
    那语调平和而温柔,带着些宠溺的意味,屋里走出一个穿衣风格和关先生很像的男人,侧面看似乎也生得不差。关先生替陈先生把行李箱都放好,两人一起坐上了车,看来陈先生是在隔壁过夜。
    我回头做事,心想那关我屁事?也许人家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就算是有什么曖昧,也都不关我的事。房东带着曖昧对象出国玩,一个礼拜以上都没有再遇见他们,我店里的运作也上轨道,说来我也是个大忙人,所为人脉就是钱脉,除了算帐以外我也要和客人培养交情。
    这天一对父子带了隻金鱼来店里,金鱼是别处买的,是隻红狮头。病得很重,头瘤什么的都被缸里的器材弄伤,还有其他的鱼啄咬,很少看到鱼伤成这样还没死,更少看到有饲主特地带着鱼求救,多半是死了再买新的吧。
    我有些感动,拿出之前无聊拟的手术单子跟他们说明,我可以救看看这尾鱼,不保证救活,同意的话就签个……手术同意书吧。然后,这里虽然不是兽医院,但照顾病鱼也要空间、时间,器材运作也要钱,所以也报了救护的费用。接下来我就开始准备替鱼清创、弄好专属牠的缸子,再下药观察牠的恢復情况。
    这期间还有客人,我忙不过来只好打电话拜託同一区的朋友借个人手过来,也是折腾了大半天。看来还是得再雇个人手了,不知怎的我想起房东,但又立刻甩开这可笑的念头。
    人家只是说说而已,我再怎么难耐寂寞也不打算吃窝边草,何况那草有毒吧。
    然而当晚在洗澡的时候,站在浴室吹乾头发时我想了想,寂寞还是有必要排解的。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小宇宙,那寂寞大概就是暗物质之类的东西,又或者是黑洞,总之宇宙在不停扩大的同时,寂寞也在膨胀。胡思乱想的时候,朋友打来电话约吃消夜,我戴好眼镜,穿好衣服,带上皮夹、钥匙跟手机就出门凑热闹去了。
    朋友在附近一条烧烤街吃东西,我停好机车找到他们,一伙人已经吃开了。我也叫了些东西吃,拿了瓶啤酒喝,店外的露天座位能看大布幕转播球赛。我对球赛没兴趣,但球员倒是有几个蛮合眼的,只是在场的朋友一半以上不知道我的性向,我也就默默观赏。
    约我的朋友是之前职场认识的同事,他知道我的性取向却没排斥,我很感谢他,虽然之后我也离职了。我拿了他的烤肉串吃,自以为笑得很痞,关心他说:「咦,今晚没带女友出来哦?」
    对方笑着没说什么,又拿了碗汤给我说:「别猛喝冰啤酒,喝点热汤。」
    「唉呀。」我怪笑道:「何事宪殷勤?干嘛?先说好,借钱免谈哦。」
    那个叫阿宾的前同事笑着捶我肩头,后来又吃吃喝喝半小时,他滴酒不沾说是要开车载我回去,我坐着阿宾的车回家,拿出钥匙来,几次都没能对准钥匙孔。阿宾停好车过来帮我,我走进店里回头看,觉得他有心事,忍不住多问了句:「你是不是跟女友吵架?」
    他没回答,只是慢慢逼近我,将我按到柜檯内的椅子上,我错愕又有点不耐烦,加上酒精作用,吼了他说:「你干嘛?你也喝酒吗?有事就讲啊。」
    阿宾说:「我们分手了。」
    「这么突然?你之前不是跟她求婚了?」
    「我喜欢你,被她发现了。」
    我吓得发不出声音,这什么超展开!而且他突然就扑过来亲我,我别开脸想推开他,发现他力气比我大,我喝了酒有点使不上力。说真的,我虽然是男人,但我也很怕遇上这种事,何况我对阿宾从来没这方面的想法,他被我推开后又问了莫名其妙的问题:「为什么我不行?我可以喜欢你啊。只是你都没发现。」
    「不要,噯你冷静一点,我们约个时间再谈?」
    阿宾笑了,他苦着脸说:「怎么冷静?其实我不是骗她,我也爱她,只是,同时也喜欢你。糟透了对吧。我不想再没有你啊。」
    一瞬间我真是毛骨悚然,说得好像他拥有我似的,明明酒喝多的是我,怎么阿宾醉得比我厉害。我不停瞄周围有没有能防御的武器,可惜没有,我又不想重伤阿宾,也不想拉高嗓门求救,一旦左邻右舍都知道这些事,应该会招来不少麻烦。
    阿宾又一次掐住我肩膀,目光死盯住我,我怕得忍不住求饶:「拜託你今晚先这样好吗?你先回去睡一觉,明天醒来会好很多。」
    「你不喜欢我,对吗?」
    「你们怎么了吗?」
    这时店门口传来关宇钧的声音,对我而言宛如天籟,真是及时的救援。
    阿宾僵住,我赶紧挣脱阿宾的箝制跑向门口,躲在关先生身后说:「我喝多了,朋友送我回家,但他可能有什么误会,所以有点、小争执。都是误会啦,对吧?」
    阿宾臭着脸皱眉,瞪着关先生问:「你是哪位?」
    「房东啦。」
    「房东。」
    我跟关先生齐声回答,阿宾似乎也不想闹大,吐了一大口气就走出来,经过我的时候还一手搭在肩上跟我说:「你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
    阿宾开车离开,我大大松了口气,关先生握住我一臂关切道:「你还好吗?听说之前颱风来,刚回国想检查监视器情况就看到你店外停了辆车,开了灯,所以过来看看。」
    我很心虚避开他的视线道谢:「我没事了。他跟他女友分手,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不小心暴走吧。」
    关先生用狐疑的声调轻哼,点点头附和道:「原来是这样。我还担心他是要揍你或亲你。」
    「咦?」
    「因为靠得很近,从我的角度看是有那些可能。总之没事就太好了。这么晚了,还是早点睡吧。晚安。」
    我尷尬的目送他离去,自己也回屋里,拖着步伐上楼,草草的冲澡、睡觉。那晚我做了恶梦,梦里阿宾一直纠缠我,然后我回到读书时期,遇见了曾经暗恋的人。暗恋的对象跟学姐在一起,毕业听说他们就结婚生子了,朋友的朋友分享他们婚宴照片,我哭得很丑,接着又梦见自己国小六年级偷偷喜欢一个男孩,后来搬家换了学区,上了不同的国中,我伤心了好一阵子却又在国中喜欢上别人。天啊,我真是花心,一个接一个的,而且都是失恋。
    这个梦真是恶梦,净是一些不好的回忆,等我摆脱梦魘时天都亮了。手机设定的闹铃传来ドラエモン的主题曲,我真想有个四次元口袋,掏出许多宝物把时间暂时一下还是怎样的,从小我就妒嫉大雄啊。
    「起床起床。」我用力拍脸颊逼自己起床,展开每日例行的工作。上午来了位青年,像是大学生,讲了鱼缸规格之后说是新手,希望我建议一下怎样配置,问了鱼种也是金鱼,讨论细节跟预算后我给他弄了上部过滤,拿着细长锯片跟他说:「这个你回家组装好,按你要的长短锯掉就好。」
    结束一笔生意,我用网路做了点市调,拿起笔在缸子上改了下水草价格,打算来个折扣,陆续出现客人来逛,我坐在柜檯招呼一声,打开ada的频道看着人家的草缸流口水。唉,都是诱人烧钱的邪恶影像,我打开另一个网页逛起同志交友的站。其实我没申请过帐号,只是好奇会上去看一下,有的人介绍挺有趣,大家力求表现,以前我就怕麻烦吧,也不清楚人家都怎样玩的,虽然各种交流经验的分享文,但这种事不自己体会一下是不知道的。
    而且再这么意淫房东不是很好,人家对我那么关照,我怎么能恩将色报,所以衝着这份愧疚、这股好奇和邪念,我也申请了帐号。客人拿了饲料走近询价,我就关了它,当日工作结束,算完帐忙到十点半我才想起这件事,打开交友网站瞄一眼,发现有人丢讯息给我。对方说是个演艺圈的幕后工作者,写剧本的,看了我丢金鱼的头像和简短介绍,觉得我挺有趣,想看我的照片。
    我想了会儿,拿手机自拍了侧脸传过去,对方还在线上,问我要不要抱睡。不约炮,单纯就抱着睡觉。我犹豫了下回传:「你的照片呢?」
    对方也传了侧脸照给我,还吐舌,不过长得挺秀气斯文,大大的眼很漂亮,我想就当是抱个弟弟也不会怎样,可能对方也寂寞,而且还强调只是抱着睡不是约炮,想来也没有别的意图。
    我答应对方邀约,看了下对方帐号叫白头,意味不明啊。白头又传了讯息来,要我快去他家,他想睡了睡不着,我说工作一天还没洗澡,他也让我过去洗。对方不介意了我怕什么?所以我只带了皮夹手机跟钥匙出门,穿着素色深黑的上衣和牛仔裤,踩着人字拖骑车过去。拿手机查了地图,抵达时发现白头住的是栋有保全警卫的公寓大楼,似乎环境不错,我报了名字之后拿证件换卡进大楼,到了白头住的楼层。
    白头来开门的时候我吓一跳,那张看起来还像学生的脸,应该比我年轻的,可是却高了我起码半颗头,有种被诈欺的错愕。白头本人看起来没有照片活泼阳光,面对我这陌生人时还是有点靦腆,他说:「洗澡的话,浴巾我都准备好了。我带你去。」
    在白头的引导下我进了陌生人家里、使用陌生人的浴室,淋浴时我一直在想:「我是有多寂寞才会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邀约。我看起来是有多没攻击性才约我抱睡?我被小看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洗乾净,换了对方准备的衣服出来,我穿来的衣服则被对方拿去洗了。其实那套不脏,因为我出门前特地又换了套衣服,算啦。唉。
    白头坐在桌前使用电脑打字,我拿毛巾擦发梢的水气,走到床边报告:「我洗好了。」
    「好,请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你随意坐没关係。」
    「该不会是在工作吧?」
    「是啊,一些相关的杂事。很快的。」白头亲切回应,我坐在大床上,感受一下别人的床不同的柔软度,然后环顾了下环境,心想白头也挺没戒心的,让我这么一个陌生男人进屋洗澡抱睡……肯定寂寞超久吧。
    那青年把电脑关了,我看他穿着睡衣走来,他摘了我的眼镜放到床头,再对我微笑道:「睡觉吧。」
    我点头,和他一同躺在大床上,他出乎意料的比我主动,率先就把手伸过来环抱住我,闭起眼把脑袋埋在我怀里,头抵着我下巴。我以为他比我高一些,但他拿捏得很好,也没压得我太难受,就只是凑进怀中。
    他低吟了一声什么,我没听真切,然后我觉得锁骨以下的皮肤有两下浅浅的、柔软的吻触,接着我又听见他说话:「你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我暗暗吓了跳,反问:「不是你说只是抱睡?」
    「你还蛮单纯的嘛。」白头笑了声,说单纯也很好,然后希望我亲他额头。白头长得还不错,皮肤也好,所以这我没什么障碍,就亲了他额头一下,觉得这人也挺可爱。他转头亲着我短袖下的手臂肌肤,拿脸撒娇似的蹭动、轻喃一声哥哥。我心想:「哇靠,不会是真喜欢上自己的哥哥,搞不伦啊?」
    但我没胆问,姑且充当替身安慰白头:「睡吧。你需要休息。」
    亲他额头,我心情蛮平静,居然一点歪念都没有,只觉得这个人可能有什么令人同情的地方。隔天一早我的手机闹铃响了,我像尸变一样猛的坐起,两手摸索眼镜,趴在身上的青年被我的动作弹开,那青年又懒洋洋黏回来抱着我,拉起上衣亲我肚子说:「晚点再走。」
    「可是我得工作。」
    「别走。」那青年八成还没睡醒,我摸到眼镜戴好,心想也不欠他什么,脱了对方的休间衣裤后说了句抱歉,就走到阳台要拿自己晾乾的衣物。我捞进屋里穿套,觉得方才一瞬间馀光瞄见什么,于是又开窗探头看,阳台上还有个架子吊着鸟笼,笼里有隻白头翁,那笼子还似曾相识。
    我隐隐觉得有种不妥的预感,这时白头从背后抱住我,一隻手伸到我裤子里乱摸,我压住他的手急喊:「你醒醒吧。我不是你哥,只是个过客ok?」
    自称白头的青年顿住动作,好像是唇贴着我的肩颈问话:「我不是你的菜?你不爱我这型的?」
    「我该回去工作了。」
    白头应了声,松开手说:「谢谢你。昨晚我睡得很好……都没有做恶梦。」
    他语气有点可怜,我心软回头望他一眼,他朝我微笑,挥挥手,可是看着笑顏很是凄楚,一副要被拋弃的样子。他说:「金鱼哥哥再见。虽然,我还大你两岁,呵。」
    「真意外。」
    「慢走。」
    我尷尬微笑挥别,拉好衣服带着随身物品下楼。关上门后,我听见了白头在屋里摔东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怕,那屋里装潢摆设很有设计感,只怕都要被摔烂了。似乎是个情绪容易失控的人?
    我叹了口气,觉得这圈子真乱,往后还是少玩吧,决定那个帐号先间置不理了。回到鱼店时是早上近九点,撞见关先生拿着水管在浇水,因为屋子一侧的墙边栽种了一排的树。他远远就看我骑车回来,关了水龙头走来道早,还别有深意的上下瞄我说:「你这么早出门啊?好忙,真是辛苦。」
    我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随便笑着敷衍,两人漫无边际乱聊着,他告诉我说第三间卖掉了,听说要开文具店,我随口关心他替朋友养的鸟怎样了,他说鸟还朋友了,不清楚。中午有朋友来找我,顺便替我买了便当,拿了几隻麝香龟寄卖我这儿。
    下午我一个人顾店,正在思考网路徵才的东西该打些什么,就听见自动门开啟时的声音,关宇钧先走进店里跟我说:「嘿,我带了朋友来逛。」
    「老爷怎么这么好,欢迎欢迎。随意看啊,不买不强迫。」我笑着抬头看,就见自称白头的青年随后出现,原来他真是关先生的朋友,我直觉他们的关係不单纯,也莫名警戒了。
    那青年走近柜檯说:「你好,我叫陈朝。哥哥,你房客看起来好年轻,比我们都小吗?」
    关宇钧盯着一个孔雀鱼缸笑说:「你自己问老闆。」
    陈朝笑说:「你都喊他老爷?哈,演哪齣啊。」
    我才想知道这是演哪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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