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蘼 - 贰拾壹、
这是一场名为逃亡的流浪,始于害怕过往,最终却仍逃不开过往。踩着曾经,逃向梦的顶端,没有人知道在这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只能盼着,愿着,终有一日乘风昂扬。
就像那个如梦一般的十月。
十月上旬,正巧赶上国内七天连假的收假,整整一週的黄金週是一整年中仅次于正月春运的交通壅塞期,所有国人都趁着难得的假期离开自己住腻了的地方,去别的省份游览别人住腻了的城市。
这个时候若要从天上往下看,必定可以看到人们像逃亡的蚂蚁,背着包袱,苍茫地把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g市的公车上,程子曦和顾言默跟着推挤的人流,好不容易才挤上乌泱泱的车子。
身后的人不停地往前挤,前面的人又不愿意挪动脚步,让这站上车的人形成了进退两难的困境。就连顾言默这样的成年人都险些站不住,更不要说上了年纪的老人。
车门就要关了,程子曦看到门口有一个老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便伸手拉了一把,老人上车后又看了看旁边的博爱座上,有一对年轻情侣依偎在一块儿,程子曦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心想或许他们是真的需要座位吧,倒是那年轻女孩儿,发现了程子曦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程子曦对自己缺乏礼貌的行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表示歉意。
反观女孩不但豪不在意,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他:「你、你!你是!程子曦!」说完又看向旁边的顾言默,大大地张着嘴,看上去就要尖叫起来了。
程子曦暗道一个糟糕,在她发出下一个声音前,赶紧伸出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两手微微伸开虚压了压空气,指指周遭,唇语着说:「不要叫出来。」
看懂程子曦的意思后,女孩终于是冷静了下来,脸红红的。又看到程子曦身旁的老人家,才意识到刚才程子曦的歉意,她搥了搥坐在一旁的男朋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站起来:「爷爷,不好意思啊,这儿给您坐。」
老爷爷也没有推辞,冲程子曦和女孩笑了笑:「噯,谢谢你们啊。」
程子曦搀着老人坐到位子上,就在老人坐稳了之后,车子突然啟动了。程子曦一个没站稳,就在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一支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们艰难的站在角落,是顾言默努力圈出来的空间。因为顾言默刚刚的搀扶,一个小小的移动,后面的人马上就佔去了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因此现在刚好两人只能贴在一起就没有空间了。
程子曦靠在墙边,一手抵着墙,一手扶在顾言默的腰间。扶在他腰间的手还是在差点跌倒后,顾言默抓着他的手,硬是要他扶着的。而他的说词是:「贴紧点,抓着我,这样我们两个人都稳。」
顾言默则是两手围在他头的两边,撑着墙,从后面看来儼然像是圈他在怀里一样。
随着车厢晃动,他们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服贴在一起也摇摇晃晃。顾言默呼出的湿热鼻息吹在程子曦耳畔,在程子曦的发梢下,他的耳朵泛上了淡粉的顏色。
程子曦跟顾言默原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来跟大家像挤沙丁鱼一般,人挤人凑热闹的。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程子曦接到了路天明的电话。
「晨曦曦!孟宇的那个剧组终于确定时间了!」才接通,电话的那一头,路天明的声音铺天地就来。
将近三个月不见路天明和卓孟宇,程子曦也着实想念他们了,顿时眼睛扑闪扑闪地发亮,「真的吗!什么时候啊?」
「就在下个月,月初就开拍!」
「……」
听到剩不到一个月就开拍,程子曦心中不禁產生疑问:「这……也太赶了吧。」
路天明叹了口气:「是啊,秦导的戏嘛。人家是国际大导演,还偏爱用新人,就是每次开拍时间都不会提早确定,听说之前还有过一个星期前才通知的。」
程子曦听到是这出了名,有个性的任性大导演,嘴角抽了抽:「秦导有本钱啊,一堆人排队想演他导的戏,多的是好不容易通过他一对一标准极其严苛的试镜,却演到一半被换角的小明星,都不知道可以绕他工作室几圈了,但只要通过他几近龟毛的演技考验,成功登上最后的演出名单,就不只是红,还红的有实力,奖项一座一座来,各路影评没一句难听话。」说着说着,程子曦还是讚叹起了秦导的能力跟地位。
「对了!虽然是下个月才会进组,但我们应该月中就会先去了。那时候公司接到孟宇试镜结果后,就答应给他在开拍前提早去,顺便放个假,好好揣摩角色。」
「看来公司很看重这次的角色啊,真是太好了。」感叹演艺圈的现实之馀,程子曦也是真心为卓孟宇高兴的。
「所以今年可以在g市一起过你的生日了呢!」
「对喔,又要生日了。」说实话,程子曦并没有很喜欢过生日,但他的语气虽然不是太兴奋,却也听不出一丝一毫不开心的成分。
小时候,他的生日总是有一大群人陪着他过,怕的就是他觉得寂寞,但其实世上有一种孤独叫喧嚣。所以虽然他的生日总是热闹,他却不喜欢,因为这天会另他格外觉得空虚。
虽说如此,他仍然不希望因为自己一点小情绪扫了大家的兴,因此到了这天,只要过了零点,无时无刻都能看到他脸上掛着笑容,直到生日结束的隔天。
「所以你跟顾言默说了没?」路天明这才想起,程子曦现在身边还有个顾言默。
「呃……还没……」因为前阵子,两人的情绪都不怎么好,尤其是顾言默在房里哭了一场后,程子曦就把这事给忘了。
「……」无言之后,果然引来路天明的一阵咆啸︰「我的好哥哥啊!你怎么能这样辜负我!!!」
程子曦觉得自己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他把手机拿远了些,用手掏了掏耳朵,等他终于吶喊够了,才重新靠上电话:「行了行了,我一会儿就去跟他说。」
看向墙上的掛鐘,晚上十一点,程子曦不得已去敲了顾言默的房门。
「出来怎么也不加件衣服?」顾言默开了门劈头就是这句话。
程子曦听到他这么说,才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他不好意思地骚了搔头。
顾言默叹了口气:「快点进来。」命令的口吻,语气却是无比温和。
檯灯下放着一个高脚杯,还摊着一本书“过于喧嚣的孤独”显然他刚才正坐在小沙发上看书。
「是的,你好好找一找。我说找一找,可是找甚么呢?他完全不知所措了……找另外一种幸福……他轻声耳语……」程子曦看着桌上的书,顿住了脚步,无意识脱口而出。
听到程子曦的低语呢喃,顾言默像是找到知音一般,惊叹了声:「噢!你也喜欢这本书啊!」
接着又叹息到:「我也喜欢这句,不过我更喜欢另一句,『因为我有幸孤身独处,虽然我从来不孤独,我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因为我有点儿狂妄,是无限和永恆中的狂妄分子,而无限和永恆也许就喜欢我这样的人。』」
卑微粗操的人性被砸穿,肆无忌惮地,说着,一个人的对白,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个乐观主义的悲观者和一个悲观主义的乐观者,说的是赫拉巴尔,说的也是他们。
「对了,你怎么这么晚来找我,应该不是要跟我讨论这本书的吧。」顾言默摇了摇手里的书,看着他揶揄的调侃。
「啊!就是你还记得卓孟宇吧,他接了一部戏,下个月要在g市拍。然后……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程子曦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他莞尔一笑:「就去吧。」
「那我们连假完就去吧!」
一笑生花,或许是今晚窗外的月光特别柔和,男孩的笑容乘着月色,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心田。
他像是迷了神智,却又清晰的说:「我们明天就出发。」
那时候黄金週已经到了第三天,其实应该不差这几天的,这么早出发不但车票比较贵,还要浪费不少时间在交通上,程子曦歪了歪头。
知道程子曦的疑问,顾言默解释道:「我在那里有一间房子,我们可以住那,只是几年前装修好后还没有住过,需要整理一下,还要採买一些生活用品,所以就提早几天去吧。」
说到这里,可能是喝了点酒,顾言默又忍不住想逗逗程子曦,「怎么样,愿意跟我一起住吗?」
程子曦的脸刷的一声,红了。
躺在床上,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只记得自己的心脏停了好几拍,到现在脸都还红的发烫。
曾经是喧嚣的孤独,今夜,因为跳动的脉搏,翻飞寂寞,倘佯在心中,成为孤独的喧嚣。
隔天,「他是个细腻的好孩子,不管怎样,好好把握。」退房的时候,老闆娘悄悄地对顾言默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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