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遗落 - 第一百四十四幕 鸦心IV

    “你已阻止污蚀给予我的责任——色罗拉之鞘并未落入污蚀之手，森林的自由神已亡，蛭灵与蛭鬼数量削减。”
    她再次强调利奥的功绩，却又不留痕迹地轻叹，“但这远远不够，这片区域的污蚀的目的并非是城外的森林与溪流...它们一直以湖畔之城为目标。”
    湖岩城，才是污蚀们的猎物。
    “...”
    利奥压下惊讶，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倾听洛丝的讲述。
    “污蚀数量过千，种类诸多，蛭灵占据绝大多数，但噩魔与一些从未见过的污蚀也出没其中...它们有两位首领，一只最强大的蛭灵，一只最诡异的噩魔。”
    说到这里，光尘组成的身影震了震，变得有些暗淡，洛丝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你想拯救那座城市，可以试着使用圣烬的灰银柄与它们对抗，虽然希望渺茫。”
    紧接着，她顿了顿，“而我需要托付的...”
    洛丝温柔地伸出手，摊开掌心，淡红色的光团脱出，仿佛刚脱笼的鸟雀，围绕着利奥飞舞，对他十分好奇。
    “听说过拉恩威尔斯吗，遥远之海的尽头，名为‘圣灵之乡’的繁星森林？”
    利奥如实回答：“从未。”
    “那里是圣灵的故乡...污蚀的到来祸及拉恩威尔斯，毁灭蔓延，光芒消逝，你眼前的她或许是最后一只圣灵——在这一点上，你们有相似之处。”
    听到这里，利奥眨了眨眼睛。
    他问道：“...什么意思，你需要我照顾她？”
    “那只是一部分...她肩负复兴拉恩威尔斯的重任，终将踏上艰难的道路...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继续指引她，让她跟随猎魔人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淡红光团在利奥视野中晃来晃去，最后轻轻落于他的左肩。
    “...”
    利奥偏过头，他感受到一股来自光团的好奇的视线，光团在观察着他。
    “我不明白。”
    利奥将自己的视线从光团上移开，他略带诧异地看向洛丝，“我们仅仅见过几次...并且，你知晓我需要与即将袭击湖岩城的污蚀对抗——让她待在我的身边，会令她的处境更危险。”
    他虽不明白圣灵究竟是什么事物，但是他能感受到最后一名圣灵所背负的那种沉重责任，作为最后一名猎魔人，他深悉其重。
    利奥有预感，湖岩城的袭击将会是他遇见的，前所未有的的灾难，能否战胜还是未知数。
    然而在第三次见面后，洛丝便将如此重要之事交付给他，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作为神明，洞悉凡人的本质又需多久？”
    洛丝驳回利奥的话，他一怔，女神继续道：“如果你未能阻止污蚀取得色罗拉之鞘，如果你未能阻止我的计划，如果你未能杀死自由神，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顿了顿，“仔细想想，是你争取到了这一切。”
    “...”
    利奥眼神闪烁，从他的角度看，洛丝的转变也许太快...但仔细一想，从洛丝的角度思考，她早就做足了准备。
    作为神明，她深思熟虑，以惊人的智慧从漫长的幽深黑暗中脱出，向利奥伸出了手。
    洛丝的声音逐渐严肃，“听着，这是我对你的信赖，猎魔人，你与她都身负重任。”
    身负重任。
    类似的词利奥已听过多次。
    它犹如诅咒，犹如附骨之疽，犹如命运强加的镣铐...
    “...”
    他静静地合上眼，生于不安的年代，谁又不是身负重任呢？
    想想至今为止遇到的人，忧诺，罗马卡，贝拉米，奎勒，等等...
    森林微风阵阵，树叶轻吟，草株颤摆，双方静默片刻。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利奥轻叹着，深深地望了在自己肩膀上如麻雀般跳跃的淡红光团一眼。
    实际上，有关袭击湖岩城的污蚀，洛丝才说了一半...便转移至圣灵的话题，很显然，这有点像一场交易，她需要利奥答应她的条件，她才会提供更多的消息。
    利奥也不笨，他明白其中关要。
    “伸出手。”
    在得到答复后，洛丝微微点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会将印记交付于你。”
    利奥微怔，他的两只手皆有一道印记，来自神秘的“谭娜”的风绿印记，以及圣烬的灰银柄的印记。
    犹豫片刻，他伸出带有灰银柄印记的手，摊开掌心。
    洛丝轻轻地握住利奥的手，感触冰凉柔软，随后摇头，“换一只，圣灵印记与猎魔刃并不融洽。”
    利奥只得伸出带着风绿印记的手。
    绿色的印记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
    洛丝很快注意到风绿印记，她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她迟疑片刻，握住利奥的另一只手。
    红芒在掌心一闪而逝，风绿印记掺上些许红色，很奇妙，圣灵印记与风绿印记近乎完美地相融了。
    瞬间，利奥肩头的淡红光团一颤，沾染些许翠绿。
    “你的秘密真多，利奥·塔内库。”
    洛丝仔细观察了光团的状态，确定这并非坏事后，深深地看了利奥一眼。
    作为神明，她知晓星空，大地，岁月，甚至元素起源的奥秘，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印记，从未接触过这样的能量...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该如何照顾她，像养宠物那样吗？”
    利奥微微一笑，轻巧地岔开话题。
    “用心去倾听。”
    洛丝平静回应，“你是有史以来离圣灵最近的凡人。”
    紧接着，她的身影慢慢淡去，光芒开始收束，“如果你未能从灾难（湖岩城的袭击）中存活，我会回来带走她（圣灵）。”
    美妙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匿于森林之间。
    光芒，话语，肃穆感，皆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站在浓雾森林里的草地上的利奥，以及一地的鲜血，拓拓曼人的尸首。
    他偏过头，肩膀上的光团已经消失不见，伸出手，风绿印记翠绿夹杂淡红，看来刚刚的经历不是幻觉。
    “发生了好多事...接下来...”
    利奥呼出一口浊气，环顾白雾弥漫的森林，像是想起什么，取出了放进怀里不久的红色圆石。
    这颗来自自由神的，宝石般的红色圆石颤抖着，尖端的红光忽明忽暗，仿佛在指引方向。
    他还需要找到贝拉米。
    利奥的视线顺着红光延伸，穿过层层浓雾与树影，越过前方的高台，以及乌鸦神像。
    红光似乎指向神像的后方，那里有模糊的黑影，似乎是建筑的轮廓。
    他握紧红色圆石，立刻动身前进。
    没过多久，他又遇见一批强盗，不过皆是一些年迈无力的拓拓曼人，老弱皆有，他们纷纷让离，躲在道路附近的树林小屋之后，对利奥报以畏惧的视线。
    而道路的尽头，是一座被蔓藤与古树围绕，石头堆砌，并不算高大的神殿。
    中等房屋的规格，一只石制的乌鸦立于神殿门口顶端，栩栩如生，以冷淡的视线俯视下方的一切。
    “apoh！oiwhe！”
    有几名拓拓曼人注意到利奥接近神殿，低喝出声，但不敢有所行动。
    利奥没有在意，身后的森咒保持平静，他径直进入石殿。
    光线迅速昏暗，石殿内环境简陋，仿佛一处天然的洞穴，约莫十多座石像摆放在里面，旁侧放置着放出微光的晶石充当简易的照明工具。
    里面的两名强盗惊醒过来，他们拔剑冲向利奥，却被强劲有力的绿风吹得东倒西歪，撞倒在墙边动弹不得。
    他们痛苦地嚷嚷，利奥并未理会。
    很快，利奥注意到这些石像有新有旧，大部分石像的后方都攀上浓绿的苔藓。
    滋滋。
    突然，手中的红色圆石放出强烈的光束，利奥放手，任由它滚落最左边一座石像旁。
    那两名强盗察觉到这一变故，盯着红色圆石，眼睛大睁，猛地改为虔诚的姿态，拜伏在地。
    “...”
    利奥慢慢走到那座石像旁，在圆石红光的照映下，他的瞳孔慢慢收缩。
    那张灰暗的面孔似曾相识。
    原本金色的美丽长发已经化为灰色的岩石，即便如此，她那精致的五官仍然引人瞩目。
    她那掺杂遗憾，无奈，怅然的表情凝固着，仿佛永不凋零的花朵。
    “...”
    有一瞬间，利奥心底涌现愤怒，不甘，焦虑，但都迅速平息了。
    自由神已死，老祭祀已死，不论谁杀死了贝拉米，都已经结束。
    事到如今，他已经历许多。
    利奥沉默着，脑海浮现一些回忆...
    砰！
    无言的沉默中，红色圆石在两名强盗的惊呼声中碎裂，耀眼的红光掠过贝拉米，随后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与此同时，他的肩头亮起淡红的光团，夹杂着些许翠绿。
    “现在，她没有遗憾了。”
    轻柔，夹着一点忧伤的稚嫩声音在利奥耳畔响起。
    很明显，这是来自圣灵的声音。
    从他获得印记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利奥便迎来了与圣灵的第一次交流...还是在这种难言的氛围里。
    他现在没心情和这位未来的伙伴谈天，但他对她的话语产生了疑惑。
    “遗憾？”
    利奥看向肩膀的淡红光团，轻声道：“你说，贝拉米的遗憾？”
    “是的。”
    稚嫩的声音回应着利奥，“我感受到她的遗憾，便指引你携带‘污蚀之心’来到这里。”
    利奥眼神闪烁，原来红色圆石的红光是圣灵驱使的，不过，贝拉米离开之际的确说过，她为某物前往乌鸦森林...却是自由神的乌鸦之心？
    “她拿污蚀之心做什么？”
    “我不知道。”
    稚嫩的声音坦诚回应，“我只知道，她的遗憾是这样。”
    听到这里，仿佛得知了什么，却又失去了什么，一股难言的情绪蔓延利奥心头。
    也许利奥该感谢圣灵的到来，她捕捉到了线索，否则他绝无可能穿过浓雾与森林，找到石殿中的贝拉米，然而，即便找到了贝拉米...
    他重新转向化为石像的贝拉米，沉默着凝视。
    不论她要做什么，已经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