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桥到崖山 - 蒙金决战篇

    28日，总算探得拖雷军隐藏在光化军对岸的枣林之中。此时，这支金军最后的精锐已是一支疲师。29日，完颜合达、移剌布哈决定进邓州城。一方面休息、另一方面补充粮草。拖雷却精确的选择此时此刻，突然发难！
    蒙古骑兵仗着马快弓劲，时刻与金军保持着距离！对方行军时，拖雷随时偷袭；对方要安帐休息时，拖雷突然间蹿出来，黑暗中一阵箭雨，射得金军帐篷千疮百孔；等对方操家伙冲出来时，拖雷早跑的没影了，现场连根蒙古马毛都没剩下…直到当日深夜二更时分，完颜合达、移剌布哈才勉强进入了邓州城。而此时，15万金军早已四散…邓州城中整夜回响着鸣钟之声，那是完颜合达、移剌布哈在重新召唤自己的部队…
    进了邓州城内的金军也没法休息！拖雷兵分两路：一部分甩开完颜合达、移剌布哈，继续向既定目标挺进，去与窝阔台、斡赤斤会师围攻开封。另一部分由他本人率领，继续与金军纠缠…
    首都告急！完颜合达、移剌布哈别无选择，连新年都没法过，在邓州城内简单休整了一下后，开始向开封城极限运动！这是那时代里最艰苦的一次行军，金军行动仓促，衣衫单薄、粮食缺少，恨不得能一步迈到开封，哪怕立即接战，也能喘口气…
    可实际情况是：他们连眨眼都是奢侈的！形势很快变得令人发指！拖雷不止在晚上骚扰，连白天埋锅造饭时都要来打断…这群寒带草原战士在冰天雪地里玩得很开心…
    时间久了，女真人发觉出不对劲：这到底是谁在堵截谁？之前15万金国精锐从潼关不顾一切急行军，拼死拼活在邓州的禹山把拖雷堵住并杀败。之后两军纠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蒙古人假宋灭金的意图落空了？可现在看来，味道怎么品怎么不对！
    金军真的堵住了拖雷吗？拖雷的一部分兵力仍在向开封进军！
    那么金军敢不敢就地歼灭拖雷纠缠着自己的这部分兵力。不受这种疲劳战术的损耗吗？当然不敢！蒙古军队绝不止是拖雷这一支，蒙古大汗窝阔台亲征，游骑已到开封城下！那边十万火急。哪怕再大损耗也得受着！这就造成了金军咬紧牙关、不吃不喝不睡觉、时刻承受着巨大折磨，在冰天雪地里迅速筋疲力尽！而蒙古军像狼群一样环视周围、时隐时现。控制着行军速度、疲劳程度，精确掌握着那个临界点的到来。当时的金军中，没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
    禹山大捷的消息传到金廷，金国文武百官也没有谁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还纷纷上表称贺。左丞李蹊更是且喜且泣“非今日之捷，生灵之祸可胜言哉”百姓们也纷纷回到自己家中。结果数天之后，蒙古骑兵便杀到开封城下，百姓多被俘获…
    再说南宋这边：30日，宋理宗命令封桩库调拨钱20万缗钱。下发给临安府，给遭受火灾的百姓家赈恤。
    大金即将亡国，面对人类冷兵器历史上几乎无敌的蒙古铁骑，南宋终于出现了一位伟大到能对蒙古人百战百胜的名将：大宋战神孟珙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绍定5年（1232）1月8日，他被任命为京西路兵马铃辖。当年，孟珙父亲孟宗政担任枣阳知军时，曾招募唐、邓、蔡州2万余壮士，组成忠顺军，先命江海统领，众人不服。又命孟珙统领。众皆悦服。孟珙命忠顺军将士们家里自己养马，由官方给草料，忠顺军由此成为一支骁勇的骑兵。孟珙还曾协助父亲。在枣阳建设平堰，堰长18里，由八叠河经浙水侧，水跨九阜，建通天槽83丈，溉田万顷，立10庄3辖，使军民分屯，边储丰饶。
    除了孟珙之外。另一位大人物也在此时登上了历史舞台。11日，史嵩之被任命为京湖安抚制置使、襄阳知府。成为孟珙的直接上级。史知府本身能力出众，更重要的是伯父无比高大——史弥远（宋史在这里的记载有错误：宋史记载史嵩之为史浩之孙、史弥远之侄。但据杭州史嵩之墓中出土的墓志铭：史浩并非史嵩之的亲爷爷。而是族祖父。具体关系如下：史诏-子师仲-子浩-子弥远；史诏-子师木-子渐-子弥忠-子嵩之）
    拖雷率军经唐州，继续北上开封。在汝州的襄城县击败金军元帅完颜洛索。金哀宗再次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尚书令杨居仁提出决一死战。平章政事完颜白撒提出决堤放黄河水，保卫开封。于是夹谷萨哈勒受命，率步骑3万出京，巡视河防渡口，诸军家属50万人被迁入开封都城之内。
    窝阔台接受西夏人恤克的建议，自河中府一路往东，来到南京路河南府的河清县白坡，开始组织渡河。而夹谷萨哈勒此时刚出开封，只向北走了30公里都不到，到达封丘县，突然遭遇蒙古前锋游骑，莽依苏战死、夹谷萨哈勒落荒而逃，3万步骑只存活下300人。13日，窝阔台进入郑州。同时命人前去催促拖雷前来会合。
    金哀宗再召群臣商议如何守城。大臣提出当年术虎高琪重修的开封城，里城决不可守、外城决不可弃。只是外城周长有120里、京城诸军则不满4万，不得不以迁避之百姓充军。再将沿河旧屯的京东、京西两都尉及卫州的义军全部召集起来也约有4万，如此分守四面，每面选千名飞虎军以策救应。完颜守绪也决计定要守住外城，下令急修楼橹等城防器具。
    14日，窝阔台的前锋游骑出现在开封城下。而完颜合达、移剌布哈的潼关15万精兵此时也已到了钧州的沙河边，正准备安营休息，突然遭遇拖雷偷袭！金军没法休息，且行且战，来到钧州以南35里的黄榆店。这时，他们才猛然发现不对！
    他们竟已陷入绝境！拖雷近2/3的兵力一直和他们纠缠、近1/3兵力急趋开封、窝阔台临近开封…这所有情报都直指开封！可在三峰山。完颜合达、移剌布哈却猛然发现：不仅拖雷那1/3兵力突然出现，连蒙古大汗窝阔台也都挡在了他们前头！
    直到这时，女真人才如梦初醒：蒙古人的攻击点到底在哪！哪是什么开封城。根本就是潼关这支金国仅存的精锐之师！所有一切都只为了这一目标而服务！怎样调他们出关、怎样逼迫、怎样疲劳他们，怎样掌握住节奏。使包围圈形成，形成时正是他们筋疲力尽之时…这些，蒙古人都做到了，在钧州的三峰山一带！
    钧州禹县附近的三峰山，地势非常一般，只是三座低矮平常、连在一起的小山头，在全国各地都有类似地貌。如定要说这座三峰山有什么特殊，那是独一无二的历史人文传说！此地是钧州。相传有钧台，是华夏第一王朝“夏”开国时，大禹王举行祭典的地方，后又成为夏桀囚禁商汤的地方…这些都是华夏文明之源头，意义重大非同小可！
    15日，李守贤率蒙古军中轻捷者数十人，偷袭河南府少室山太平寨的金军元帅完颜延寿。之后又连下连天、交牙、兰若、香炉诸寨。
    阴历1232年1月16日，河南大地漫天冬雪中，充满着绝望和暴力！15万饥寒交迫的女真士兵面无人色地在寒风暴雪中瑟瑟发抖，他们的手甚至没法握住比寒风还要冷、结满冰凌的刀枪…面对拖雷在自己前后都用大树堵路。想将自己困死，金军以杨沃衍为首，15万大军夺路而出。来到三峰山…
    这时，蒙古军却在外四周围而不战，他们开始分批的烧火烤肉。一阵阵香气飘了进去，那比致命的毒气还要歹毒，让已饿了三天的女真大兵们发狂！却没勇气、更没体力冲出去决一死战！
    直到这时，拖雷仍没发动最后一击！他还在算计：要怎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覆灭这支金国仅存的精锐之师？于是，蒙古军放开了一条通往钧州的“生路”…
    相信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一步，蒙古人还不集体冲锋。把三峰山变成屠宰场，杀光里边的金军？他们不是纵横世界无敌手。动辄毁灭数十万计的敌军吗？这么想没错！过往无数战役，欧亚各种族都深受其苦。可里面有些内幕并不是谁都了解。
    蒙古军惯于以弱胜强，两个万人队能横扫欧亚。可东亚的对手与那些不同，女真人毕竟曾雄居世界之巅近百年，瘦死骆驼比马大，如这15万精兵，仍是世间不可侮的强大力量！
    蒙古人对之相当重视，不仅借道南宋，还出动了…4万骑兵！
    这数字怎么看怎么不着调，且不说是不是过分小觑了女真人，至少也太不把蒙古大汗本人当回事？领军的又是大汗、又是监国亲王，这才4万骑兵？可查资料能得到答案：蒙古人基本也就只能派出这么多人了！蒙古开国时期全部兵力约在15-20万间，这时家大业大、地跨欧亚，哪一处都得留人，导致后果就是大汗亲自出马砍人，也只能凑出区区4万兵力！好在蒙古军完美制订、又完美执行了计划！
    这时满山冰雪中，拖雷闪开一条小道，饥寒交迫的金军明知凶险、明知后果是怎样的，也不得不开始了逃亡！
    于是，最生猛的一小部分金军以武仙为首，武仙率30骑逃入竹林，之后又逃到郑州的密县。拖雷并没理会武仙和他的30骑…
    而落在后面、反应迟钝、精疲力竭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的金军占绝大多数，他们被蒙古军斩成几段，分割屠杀！血色三峰山，除几千人外，15万金国最后的潼关精锐几乎都死在了这里！杨沃衍、樊泽、张惠等都步持大枪，奋战而死。
    完颜合达知大事已去，欲与蒙古军最后决一死战，可突然发现他的副帅移剌布哈已不见了，于是只能在完颜陈和尚保护下冲破蒙古重围，率数百骑逃入钧州城内。
    移剌布哈去哪儿了？他跑得最快，目标不是钧州，而是原目的地、金国都城开封！也就是说：不管情况怎样，他定要去拯救京城和他的皇帝！哪怕是败了，也要冲到那里才行！可惜的是：他在半路被追上了…
    移剌布哈被俘，拖雷亲自出面，反复劝降，移剌布哈的回答只有一句“我是金国大将，只应死在金国的土地上”不屈被杀！
    而窝阔台派来的昆布哈、齐拉衮与拖雷合兵一处，开始力攻钧州城！钧州城陷落，完颜合达在乱兵中被杀！身份确认后，首级被送至开封城下，向金国京城示众，蒙古兵在开封城下大喊“汝家所恃，唯黄河与合达。今合达为我杀、黄河为我有，不降何待”
    三峰山之战结束！没人发现完颜陈和尚！完颜陈和尚已杀出蒙古军包围圈！如要逃，他能逃走；如要隐藏，他能静悄悄活下去。可他没法容忍这些——宁教身死，不教名灭！
    如此大战，金军最后一支精锐之师全军覆灭！他身为全军名将，怎能默默偷生！思前想后，完颜陈和尚觉得生无可恋！难道说：金军还有重新振作、反攻蒙古的可能吗？没！那么何必活着？
    完颜陈和尚单骑来到蒙古军前，自陈身份，要求见蒙古主将拖雷！蒙古军如临大敌，以数骑层层围住，押送他去见拖雷…
    完颜陈和尚见拖雷不跪，朗声道“我乃大金忠孝军统领完颜陈和尚！大昌原、卫州倒回谷之胜，皆我为之！我如死乱军中，人将谓我负国家，今日明白来死，天下必有知我者”蒙古人爱的就是这样的硬汉！拖雷亲自劝降。可想像：他被拒绝的有多么冷硬倨傲…
    而蒙古人另一面随即出现。只要是敌人，哪怕是札木合也要被铁木真杀掉！完颜陈和尚被先后砍断膝、胫、足，他仍怒骂不绝，蒙古人用刀把他嘴划开，一直割到了耳际。他“噀血而呼，至死不屈”
    如此忠烈，让蒙古人也收起了刀。自拖雷以下，蒙古人集体围在完颜陈和尚的尸体周围，以酒洒地祝祷“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
    完颜陈和尚是女真人的英雄！他的死不应以胜负论之、不能以得失论之、更不能以聪明愚蠢论之！甚至英雄也不应有国界之分…
    纵观女真发迹百年间，大人物出过很多，战争狂人更是不计其数。以金兀术完颜宗弼为例，他再怎样，也没法让人敬佩，更弗论赞他一声英雄。因他无信义、不勇敢、无原则，只是一在满足国家的大前提下满足自我杀戮享乐愿望的强盗罢了！但完颜陈和尚截然不同，他不止是由于悲情而感染我们，更重要的是其人生的精神内核。《金史》记载：此人每每于军中读《孝经》《论语》《春秋左传》等儒家经典“军中无事，则窗下作牛毛细字，如寒苦之士，其视世味淡然”这样的人，与汉人何异？不管其他种族的人怎样看他，汉人们认可、乃至敬佩他的所作所为！
    三峰山之战结束，蒙古人得到了所有他们想要的！大金即将亡国！三峰山这边的瓜熟了，开封那边的蒂也可以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