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之眼 - 第两百一十九章 酒宴

    在高墙上的一个瞭望口，布里奇满眼沉痛地望着城墙外的荒景。外面的欢呼声仍不绝于耳，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胸口被利箭穿过的矮人身上，泪水终于流下。
    那个最先被狼人弓箭手射下来的矮人，是他的儿子。他用衣袖拭了把泪水，转身朝高墙之下走去。
    ……
    拉娜娅时不时以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艾德瑞安，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艾德瑞安那句话都十分地有歧义啊！
    对，她宁愿不休息。
    这时士兵中走出一个盔甲比其他矮人都要厚重与复杂的矮人，看样子是他们中的将领。他满脸流露着敬佩的笑：“英雄，我们打算设酒宴好好款待你们，如果你们能够接受这份心意，我们将感激不尽……”
    拉娜娅其实更想先去他们所说的神秘遗迹那里看看，可是她的肚子毫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
    将领身后的矮人偷偷笑了出来，将领猛然回头一瞪，他们捂嘴的捂嘴，低头的低头，全都不吭声了。
    看到自己的士兵全都乖乖站好了以后，将领方才回过头来，脸又是一变，恢复成原来的笑容，还情不自禁地嘿嘿了几声。
    “那个，我们这都是士兵，粗里粗气的，不懂礼貌，还希望你们能够原谅啊。以后一定多加管教，多加管教……”
    拉娜娅不好说什么，只能不断点头。
    将领见拉娜娅点头了，立刻变得眉飞色舞，热情骤然膨胀。矮人一族，是出了名的好客，只要是他们认可的朋友，一定会热情到你厌烦为止。
    于是，拉娜娅发现她再次上当了，将领把她的点头当成了接受他们的款待，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拉娜娅没有再抗拒，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进食了。
    在矮人的居住环境里，常人站着都显得局促，必须弯下腰来。就算坐着也能伸手摸到天花板，在这里必须十分地小心，要是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的话，很可能会因为撞到什么而再次倒下去的……
    并不是所有的矮人都住在地面上。矮人所挖的地道虽然比不上地精那样繁杂得堪称宏伟，但也算颇具规模了。
    总的来说，拥挤，氛围却丝毫不缺，因为人够多，够热闹。
    拉娜娅摆摆手，谢绝了一个矮人为她搬来的凳子，席地而坐。拉娜娅想都不敢想，矮人的凳子给她这么一坐，会不会突然垮下去。
    “镇长大人来了！”不知是哪个矮人喊了一声，门开了，几个矮人围簇着走了进来，最中间的赫然是布里奇。他面带愁容，哪怕是见了一屋子的笑脸，也丝毫开心不起来。
    矮人士兵们见布里奇亲临，已经坐下的纷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还在走动的立刻刹住转身过来，齐刷刷地行了个军礼。
    二人见大家都起身了，自己再坐着也不好，便跟着站了起来，只不过速度就比矮人逊色太多了，他们得十分谨慎地慢慢把腰抬起，还不能挺直，只好呈现出一个微微向前弯的角度。
    “都说了我不想来！”布里奇嚷道，一把推开了围着他的矮人，整个屋子内霎时安静了。
    布里奇缓缓抬起头，看到屋内有两个明显不一样的人，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其中一个矮人意识到了不对，打破了宁静，道：“镇长大人，是他们救了我们整个摩罗镇的人！”
    “对，没错！他们击退了整个狼人军团！”另一个矮人附和道。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渐渐大家都开始为那两人说话，最后每一个人的话都听不清了。
    “别吵了！”布里奇瞪大眼睛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情报上不是说，离我们最近的狼人部落就算行军到这里来，也要一个多月吗？这一个多月怎么都没听见消息？情报部的人呢？”
    矮人们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了。
    布里奇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化悲为愤是很可怕的，他已经动怒了，再有一个多余的人来插嘴，他的情绪都会再次恶化下去。
    布里奇几乎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得透透的了，最后终于将视线落在艾德瑞安两人身上：“你们……”
    “我们是圣隐城派来的使者，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艾德瑞安依旧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之前您离去的时候，是我太急了，说了不好的话，对不起。”拉娜娅也跟着说道，同时低下了头。
    布里奇看了他们很久，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坐下来吧。”
    ……
    丧子之痛固然是难以磨灭的，但他布里奇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毁了所有人的心情。酒宴进行得很顺利，布里奇渐渐学会适当地做出微笑，但笑中的苦涩依旧还是会被细心之人轻易地察觉出来。
    “你说，你们是来自圣隐城，对吗？”布里奇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
    “是的。”艾德瑞安点头，补充道：“圣隐城的隐之圣堂。”
    “是那个地方，哦……”布里奇将空酒杯伸了过去，晃了晃，立马有一个矮人站起来为他斟满杯，他将那一整杯的酒又倒进了嘴里，“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
    “我会好好想想，在今年之内，做出决定，派我们的使者到你们那里去。”布里奇打量着手中的空酒杯，忽然笑了起来：“联盟？有意思，哈哈……谁让我们这么弱小，遇到危险只能钻进地道里去，没有火药就是任人宰割的份呢？”
    拉娜娅用大拇指和食指旋转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发。那酒杯小得就像品茶杯一样，一杯下去舌头还没润湿，杯子就已经见底了。
    胃口得到了满足，可眼见布里奇还在那里喝个不停，而且他和艾德瑞安的谈话好像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拉娜娅也只好坐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这次出行，她反正是从没把自己当成什么使者，库罗里也说过了，只是让她监督而已，监督是说得好听，难听点那叫跟屁虫。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跟屁虫，她想去自己最想去的地方，但那个地方被这整个镇的人都下了禁令。
    而且，由于她的一时冲动，把最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激怒了布里奇镇长，哪怕这次联盟谈成了，只要她稍一有所企图，隐之圣堂与摩罗镇上的矮人族一定会落得决裂的下场。
    “英雄，我敬你一杯！”布里奇高举酒杯，豪迈地对艾德瑞安伸了过去。
    艾德瑞安笑了笑，作出回应。在双方的杯子还没有碰在一起的时候，布里奇旁边的一个女性矮人拉住了他，急道：“父亲，别喝了！”
    拉娜娅闻声抬起头。布里奇已是满脸通红，红得发紫，眼睛看起来是想要睁开，但怎么努力也只能半眯着。被他的女儿这么一拽，他肥胖的身躯一顿，脑袋也开始不住地摇来晃去。
    这次的酒宴很是奇特，分明是艾德瑞安成为了矮人族的民众英雄，这次酒宴理应当是以他为主角，可喝得最多的却是布里奇，一杯接着一杯，一直就没有停过。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是借酒消愁，但这愁哪是酒能消掉的？
    “我没让你喝你不用管我！”布里奇被女儿拽住的手臂用力一拧，挣开是挣开了，杯中的酒却洒掉了大半，悉数落在木桌上，浸染成深色的水斑。
    女矮人错愕地看着布里奇许久，接着开始后退。她在后退的过程中不小心撞翻了脚下的凳子，凳子又撞倒了一排排已经空了的酒坛，哗啦啦滚出去好远。
    女矮人忽然捂住嘴，肩膀微微抽搐着，低声呜咽起来。
    所有还在聊天喝酒的矮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没什么的……啊，是的，我才不是那种自私的人……”布里奇的声音颤抖着，连带他握着酒杯的手，他那手中的酒杯也砸在桌上，和餐具碰撞出脆响。“虽然我的儿子死了，但是摩罗镇保住了！神秘遗迹也保住了啊！我，我没关系的，过几天，或者几个月，几年，也许就好了……”
    “那该死的狼人部落，真是太天真了！他们以为训练出一支军团，就能攻下这座城镇了？”
    “对，我们是弱小的矮人，你们强大，你们就可以来侵占我们的领地！哈哈……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布里奇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过头，看了一眼艾德瑞安，继续咧着嘴角道：“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强者……傻了吧？傻了吧？！傻……嗝！”
    众人看布里奇的眼神大致是相同的，面对一个疯子，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不要理他，所以哪怕布里奇出丑了，也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
    “都说要和平，和平和平，没有战争，哪来的和平？战争就是把弱者淘汰的最好方式啊！和平是只属于强者的啊！现在……获得和平的，是我们！”布里奇站了起来，双臂向空中一张，头仰上天。
    但是他仰头的一瞬间，撞到了后方的橱柜一角。一声令人后脑生疼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