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之眼 - 第四百零九章 可怜

    “呜呜呜……”可儿低低的呜咽声从身后传来。
    抬头一看，拉娜娅早已远去。
    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他一样，刚铎停下了脚步。
    看了看自己刚刚掐着可儿脖子的手，一股强烈的自责感涌上心头。刚铎从不会后悔，因为对的事用不着后悔，错的事后悔了也没用。
    但他此时竟然产生了后悔的感觉。
    他不应该把自己的主观判断强加在可儿身上，认为可儿一定就是什么夜魇或者茉崔蒂派来监视他们的间谍。
    直到可儿委屈地蹲下开始哭泣之前，刚铎的心里盘算着的，都是怎么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赶走，或者杀死。
    “对，对不起。”刚铎站在可儿的面前，低声说道。
    刚铎这是第一次给人道歉，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准确地说，他不知道做一个怎么样的表情，但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哇——”可儿却哭得更凶了……
    刚铎经历了无数次的杀戮、追踪和逃亡，面对这一个女孩子的哭泣，竟不知所措了。
    “我根本就、根本就没想……把你们怎么样！我、我又不是……坏人，你们为什么要、要这么、对、对我……”可儿一对瘦弱的肩膀时不时由于呼吸而搐动着，眼泪鼻涕早就混到一起了，她正努力遮住自己的脸，不让刚铎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刚铎蹲了下来，看着可儿这副样子，他心里想着的都是怎么为自己的过失而弥补，再怎么说，他们都需要可儿这么一个引路者，不能因为他的过失而把她气跑了。
    但是，刚铎竟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真不是茉崔蒂的人？”
    可儿强忍着自己的哽咽，使劲摇了几下头。
    刚铎还想再问些什么，随后还是都沉在腹中，转而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可儿的肩膀上。
    如此无辜而单纯的女孩，才刚来到他们中间多久，就这么不受待见。拉娜娅想着的是如何利用她，刚铎总担心她是冲自己而来的敌人。
    就算可儿真的是敌人，刚铎需要提防的也不是她，而是茉崔蒂。
    刚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拿来补偿可儿呢？
    “你的家在哪里？”刚铎问道。
    为了弥补这次对可儿的无礼，刚铎打算在他们走过德瓦克地下城之前，都尽力保护好可儿，再把可儿送回她应该生活的地方去。
    可儿没什么力量，终究无法和他们遗迹契约者一路，他们将可能遭遇的危险，不是可儿能应付的。
    可儿茫然地抬起头，泪光在眼中跳动。
    “你要赶我走吗？”
    “不……”
    “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他们，都死了。”还没等刚铎解释完，可儿就垂下了头，神情黯淡：“之后我就到了德瓦克地下城，成了一个士兵。”
    “所以说，你碰到我们，只是一个偶然？”
    “嗯……”
    刚铎隐约听出来，可儿的回应显得有些没底气。而他却不想再去追究了。可儿肯定不是误打误撞地碰见了他们，至于究竟是谁派她来的这里，有什么目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吧。
    “刚铎哥哥，你不睡觉吗？啊……还有，你的伤，还有没有事？”
    刚铎一愣。接着，他的脑子里又冒出了不该有的想法，他在潜意识中还是对可儿有敌意，他觉得可儿这一定是在对他洗脑，慢慢地等他放松警惕，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
    前一刻还被自己掐着脖子，现在反倒关心起自己了，一般情况下，女人的态度怎么可能转变得这么快？
    晃了晃脑袋，不行……这样想，是不行的！
    “没事就好！”可儿擦掉眼泪，露出了笑容。
    敢情可儿把他这动作当成了回答，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大碍，现在勉强能做些低强度的运动，等过几天，就能完全好了。
    “刚才睡过了，现在睡不着。就在这里坐一会吧。”刚铎见可儿不再哭泣了，看来心里的委屈基本都消去了，他便换了个方向，靠着树干而坐。
    夜空真的很空，远处除了一望无际的红褐色土地，什么也没有，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看着同一个方向，什么话也不说。
    “刚铎哥哥，你可以教我怎么杀人吗？”可儿忽然开口。
    刚铎被一句话噎住了，这……这用教吗？！
    刚铎并不知道可儿已经在拉娜娅那边问过一次，因为最后没有得到答案，才又转向问他来了。
    但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在这种事情上教学，只能说道：“等你遇到想杀你的人，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遇到过，然后我逃跑了。”可儿嘟着嘴说道。
    “那就够了……”
    “不嘛，教我嘛！”
    刚铎没有办法，只能从最基础的讲起，一大套的理论知识，什么工具应该怎么用，人有哪些地方是致命点，接着是自身应该有如何的身体素质和职业素养，最后是他亲身的实践……
    刚铎也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直到感觉肩膀一沉，可儿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可儿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完全风干，贴在颈上湿湿凉凉的，而头皮又是温热的，这种感觉有些怪异，又有些微妙，让刚铎眼里和心头一时变得柔软了。
    刚铎没有动，由着可儿靠在他肩膀上，香甜睡去，他则静静呼吸着紫罗兰高原上似凉又似暖的夏夜的风。
    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么。
    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后，天际渐渐亮了。
    刚铎一夜没睡，不是睡不着，他曾经有过一点点困意，但是怕可儿会失去依靠，还是强忍了下来。
    随处看了看，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十七抖了抖身上的黑灰爬了起来。
    生命力挺顽强的，刚铎想道。都到这种程度了，全身八成灼伤率，莉娜肯定动用了自己一半以上的火元素纯度。
    “这玩火的女人真是可以……！”十七用骂人的语气称赞了莉娜一句。
    接着，十七的目光就和刚铎对上了。
    十七看了看刚铎，又看了看刚铎身旁的可儿，呆愣了一会，朝刚铎竖起大拇指：“你也是可以。”
    “可以什么？”刚铎有些不解。
    十七晃了晃手指，朝他们走了过来，他身上的黑灰还残留了大半，刚铎看了就想往旁边躲，但是不行，他一走，可儿就会倒下来了。
    “她是谁？我好像有点印象。”十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发现摸下巴也疼，只好停下，忽然说道：“啊，昨天偷吃我肉干的！”
    刚铎给了十七一个白眼。
    “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干嘛的？”
    十七的第一个问句刚刚说完，刚铎就向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用眼神警告他：“她在睡觉！”
    “唔……”可儿发出一声低吟，咂巴两下小嘴，脑袋渐渐往前倒去。
    刚铎发觉后，伸手去扶，然而可儿好像知道自己要倒似的，一把抱住了刚铎，刚铎那条想抬起的手臂被卡在里面，动不了了。
    十七经过刚铎的眼神示意，不敢大声说话，他指了指可儿，笑道：“这么快就搞到手了？”
    “搞到什么？”刚铎还反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没有！”
    “没有？那就加油了。”
    “你在想什么？我跟她，绝对不可能，还有，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找……”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可儿含糊不清的梦呓，打断了刚铎的话。
    刚铎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十七，只见十七对他一耸肩：“把握机会。”然后几步就走不见了。
    可儿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刚铎忍着各种心情，不再去看她。
    过了德瓦克地下城，就再见吧。
    “吃点东西，马上要走了。”拉娜娅不知何时来到刚铎面前，递给他一块干面包片和一瓶水。
    东西在半空停留了片刻，拉娜娅才注意到刚铎没法腾出手来接她的东西，可儿从侧面把刚铎抱了个严严实实，别说是手了，起身都困难。
    “弄醒她。”拉娜娅说道。
    刚铎用手臂的张力一挣，可儿扣在一起的双手就分开了，可能由于可儿本来就在浅睡状态中，这一挣，她自己就醒了过来。
    拉娜娅这才把食物和水递到刚铎手里。
    刚铎首先做的却不是自己先吃，而是分了一半面包片给可儿。
    “有吃哒？谢谢！”可儿惺忪的睡眼立刻睁大，高兴地拿过来就往嘴里塞，然后吃太快被噎到了，又向刚铎要水。
    拉娜娅微微皱眉，从刚铎身侧走过的时候，点了两下他的肩膀。
    刚铎看到可儿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就起身跟着拉娜娅走到远处。
    “你最好对她保持足够的警惕。”拉娜娅低声提醒道。
    “你为什么还在怀疑她？可儿……她其实很可怜，如果真要对什么保持警惕的话，应该是茉崔蒂才……”
    “可怜。”拉娜娅冷笑了一声。
    也许是听见刚铎在替可儿说话，也许是听见了茉崔蒂的字眼，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我曾经用这个方法骗过了整个帝国军团的眼睛。而可儿面对的只是我们四个人！记住了，信任和友好也要有度，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