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 - 御煞 第2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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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是……
    这是真的去海眼漩涡了?
    许是经了人事的缘故,青荷的思绪偶然间总会变得甚是大胆起来。
    只是这样的念头在青荷的心神之中也只是倏忽间已经流转而已,她便赶忙从屏风后面走出,几步疾行到了楚维阳的另一侧,同师雨亭一同,将楚维阳搀扶住。
    直这般离得近了,青荷遂才切实的感应到,楚维阳身上那甚为明晰且紊乱的法力气机。
    一面惊诧于楚维阳的伤势之重,另一面,也唯有切实的驻足在了筑基境界之中,青荷才能够最直观的感受到自己与楚维阳之间,只法力层面的最纯粹差距。
    同是《五脏食气精诀》,同是以五行煞炁入元门修法之道。
    恍惚间,青荷竟因之而感慨着,一边随着师雨亭,将楚维阳搀扶出这间静室的同时,师雨亭一挥手,走廊正对面的门扉倏忽间洞开。
    于是,这般几步路走过,楚维阳身形摇摇晃晃,自心神创伤乃至于须弥兜转的眩晕之中,迷迷糊糊里稍稍清醒过来的时候,便顿觉自己已经身处在一间暖室之中。
    老实说,很微妙的感觉,像是头一夜喝得了酩酊大醉,清早醒来时尚还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等迷迷糊糊地看清楚环境时,才又发现是浑然陌生的房间。
    好在,立身在身旁两侧的人,是师雨亭和青荷,而不是甚么陌生的人。
    直至此刻,借着师雨亭和青荷的熟悉神形,楚维阳那凌乱的心神风暴之中,才有着更多的思感与念头开始被相继接驳。
    于是,那种难以言明的迟钝感觉开始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消退了去,他开始将早先时所经历所生发的事情与此时间的心绪相贯连。
    因而,当师雨亭和青荷好不容易才将楚维阳搀扶着躺在了柔软的云床上的时候,楚维阳忽地直挺挺的支撑起了上半身来。
    他偏头看向师雨亭,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至少还瞧不见血色,可是那眼眸的明亮,甚至远胜早先时。
    “师妹,宝器的炼法,实证而来,这一条路没有错!
    当然……你最后施展的洞开须弥之法门本身,也没有问题!
    只是道与法之中,尤有不谐之处,气机的流转,不能在外贯穿海眼漩涡,沛然巨力之下,会造成宝器的损毁……
    但这是好事,意味着观照的方向很对!只是细节处,亟待磋磨与印证!
    这条路便快走到终途了,许只有两三步路而已……”
    说着话的时候,楚维阳悸动的情绪展露,不禁扬起手来,像是又要祭起法器一般,遥遥虚握着甚么。
    如今方见楚维阳参道悟法之痴。
    这尘世间风霜扑面,竟尤能见得这般赤子之心。
    回应给楚维阳那悸动情绪的,是师雨亭那极尽于温柔,乃至于要将人融化了去的笑容。
    她轻轻的捧着楚维阳那扬起来,想要虚握着甚么的手,紧接着,又引着楚维阳的手,落在自己的俏脸上,略显得粗糙的指节摩挲着师雨亭那羊脂白玉一样浸润着盈盈水光的肌肤。
    好一阵,等楚维阳那喑哑的喉咙里只剩了些许沉重的喘息声时,师雨亭的声音方才响起。
    她用上了百花楼的秘法,那温柔的声音像是直直传递入了楚维阳的心神之中。
    “公子,妾身尽都知道的,但是不急,不急在这片刻,公子好生将养,道与法的感触被你掌握着,不会因短暂的调养而烟消云散,也不会因为迫切的参悟而有所增益,恒久之道,不同于百花枯荣,从来都不是争在一时。
    公子先好生歇息,妾身去给你拿些蕴养的宝药来。”
    九炼丹胎境界的修士以最为谨慎的方式施展着宗门的无上秘法,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闪瞬间,楚维阳沉郁的脸色便一点点变得柔和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只是从来都急切惯了……”
    近乎梦呓一般的轻声呢喃着,楚维阳遂平静了下来,躺在云床上,任由疲惫的困意将他席卷,进而,是许多年未曾再有过的睡意,淹没了他的精气神。
    原地里,看着楚维阳一点点变得悠长的绵柔呼吸声音,师雨亭小心的将楚维阳的手掌放下,遂才偏过头去,看向一旁不明所以的青荷,似是被刚刚楚维阳的情绪晕染了一般,隐隐有着明光绽放。
    “荷儿,这乘风而起的路,咱们师徒俩,真真是好运道,没选错人呢!”
    第371章 绕指柔雪中送炭
    上一次这样的安睡是在甚么时候?
    楚维阳的记忆已经很是模糊了,但是大抵要越过这段奔逃路,连带着越过整段镇魔窟的沉沦时期。
    而在更久远之前的时候,不论是幼时的饱受饥寒,还是盘王宗故地时的担惊受怕,其记忆本身都是甚为模糊的。
    许是有过安眠,许是自始至终,安宁与泰然不过是某几个瞬间倏忽涌现的假象,未及教人沉沦其中的时候,倏忽间一阵寒风卷过,那梦幻泡影便生生在眼前破碎开来,等教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奔波与不安才是贯穿着全数记忆的主调。
    他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过安眠。
    而紧接着,这样的思绪又继续的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延宕开来——
    人这一辈子,到底是在年幼时无忧无虑的境遇里常有安睡?还是要在路到中途登临云霄的时候才能够泰然的安睡?
    这样想,他竟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候,如今也更算不上是登临云霄。
    于是,一念及此的时候,楚维阳的心神开始缓缓地与磅礴的思感与念头接驳,痛苦渐次远去,迟钝感不断地消减,灵动与活络开始不断地从心神之中焕发。
    半梦半醒的时候,楚维阳嗅到了很好闻的香气,像是檀香里混合着很多很多种的名贵灵材,又像是这些灵药的搭配才是主题,那檀香气息更像是最后的点缀,好像非得用这样的方式证明着,这不是甚么丹药,而是炼的香道而已。
    紧接着,是伴随着那袅娜的烟尘气一同朝着楚维阳的身周弥散而来的空灵琴声,那抚琴的人该是青荷,楚维阳感受到了熟悉的技法,但是这曲调本身却是陌生的,想来是青荷晋升筑基之后所学。
    浑然一新的琴音曲调,带来的是更进一步的乐道之曼妙,便如同那一缕檀香引出丹道一样,曼妙的琴音将畅然旷野的空灵引入了楚维阳的心神之中。
    而紧随在这空灵琴音之后的,则是师雨亭那极尽温柔的声音,在轻声地诵念着古籍手札经文。
    只是师雨亭诵念而来,内容却甚是驳杂凌乱,唯一完整的一篇,还是《五脏食气精诀》的修法,除此之外,余下的诸般字句,尽都是在讲花煞。
    初时听来,浑似是百花繁景,教人眼花缭乱,可是很快楚维阳便发觉,这些驳杂凌乱的字句,尽数都局限在五行花煞之变幻演化生息之中,而且只讲纲要,只讲意蕴,不讲修法,也正因此,愈见得凌乱驳杂。
    但是这种凌乱与驳杂,在师雨亭的口中被很好的统合,那独特的温柔嗓音,那被师雨亭以极尽于谨慎的方式施展出来的百花楼音律之秘法,将这些繁浩至极的纲要与意蕴统合。
    这像是在纯粹的参合三元之外的某种气机牵系层面的参合三元。
    诸修分明甚么都没有做,但是在这一刻,无端的,楚维阳透过那琴音,透过那嗓音,却像是对青荷还有师雨亭更进一步熟稔了一样。
    于是,愈见得千回百转,宛转悠扬。
    而当楚维阳缓缓地睁开眼眸的时候,所看到的便是那半梦半醒之间真切感应到了的事情。
    缭绕着烟尘的铜炉,抚琴的青荷,诵经的师雨亭。
    这般恍惚之中,楚维阳继而又听到了在琴声和嗓音之外的自然之音,听到了窗棂外的瓢泼大雨的声音,继而当他望去时,遂看到了朦胧烟雨之中清早天光大放时的微茫明光。
    原来,竟已是一整夜过去了。
    也就在这般愣怔观瞧着的同时,最后一抹的思感与念头与楚维阳的心神重新接驳,全数的空灵与通泰开始在楚维阳的魂魄之中徜徉开来。
    再没有了心神的创伤,更没有了三元不谐之间的气机紊乱。
    仿佛是那接连损毁着宝器的实证,已经是很久远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一样。
    可楚维阳清晰的认识到,只一整夜便弥合去了自身的伤势,对于切实的明白自己真实状况的楚维阳而言,那已经不是纯粹的静养所能够在短时间内调整的。
    原本依照着楚维阳的盘算,至少也需得两三日间,才能够缓慢的将伤势蕴养完好,而因之造成的思绪间的迟滞,许是还要再拖延三四日的时间。
    可是浑没有想到,只一夜之间便焕然一新。
    这不是楚维阳的能为所在。
    这是百花楼的宝药与秘法的共同作用。
    一念及此,楚维阳再看去时,师雨亭还好,持续施展了许久时间的音律秘法,青荷的脸上已经难掩疲惫与倦容。
    昨夜时分明劝慰着自己,不要急,但是在弥补自身的伤势上面,师雨亭和青荷却显得比谁都要急迫。
    而此时间,眼见得楚维阳悠悠转醒,先是师雨亭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则是那琴音消弭于无形,最后只剩了那袅娜的烟气缭绕。
    而瞧见了楚维阳的目光望来,回应给楚维阳的,则是青荷与师雨亭,一者疲惫,一者温柔的恬静笑容。
    无端的,楚维阳的心中有着切实的感动生发。
    老实讲,哪怕是前世今生,他都罕有过产生这样的情绪,下意识的慌乱与惶恐之余,更教他的情绪有着些许的扭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应该说些甚么的,可是说话的冲动涌上了咽喉处的时候,登时间却又教楚维阳有些失语。
    他罕有过这样依赖着谁的时候,也正因此,这种感动与惶恐与扭捏的情绪,反而愈发教楚维阳难以将心绪宣之于口,那是某种无法言喻的羞于启齿。
    可确实,是应该言说些甚么的。
    而好似是瞧见了楚维阳的窘迫,原地里,反而是师雨亭笑得更为灿烂,然后继续用那能够融化人心神的温柔气质,主动的替楚维阳解了围。
    她翻手取出一枚乾坤囊来,朝着楚维阳晃了晃。
    “公子,宝材重新给备好了,这一回,罗盘尽都是庭昌山制式,灵玉尽都是海底水玉矿,余下诸般,分量上和上一回分毫不差,公子看看,可有甚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稍稍一怔,继而在松弛感生发的同时,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
    “宝材上实则没有甚么可调整的地方了,上一番印证,实则与贫道而言,前路已经明朗,于外象上,都已然尽善尽美,而接下来所需要印证的,便是内里须弥之道的精要细节,涉及到道与法的细微调整,这一道,师妹是方家,需得要你帮我。”
    闻听得此言,师雨亭笑的更为灿烂,仿佛是在因着能够给楚维阳帮忙而开心雀跃。
    “另外……”
    楚维阳仍旧在言说着,看向师雨亭的目光之中更有着慎重。
    “劳烦师妹,帮贫道另外备好缠山铜精,不是一份两份……而是备好大量的宝材!”
    这一行,除却最后须弥之力的运用,需得一点点碰撞、参悟与磋磨,除此之外,楚维阳已经印证了宝材混合着灵物这一思路的切实可行之所在。
    但那到底是灵物,而是不是寻常的灵物,乃是九元螺圣的遗蜕!
    楚维阳怎么样思量着,那都不是一份缠山铜精所能够熔炼而相谐的。
    见微知著,尤其是伴随着楚维阳几乎走过了这一道全部的实证之路,很多时候,师雨亭几乎闪瞬间便能够明白言外之音。
    于是,师雨亭亦郑重的朝着楚维阳颔首。
    “公子放心,事情交给妾身!”
    闻听得此言时,楚维阳终是脸上露出了罕有的温和笑容。
    他好似是终于被师雨亭的温柔气质所触动。
    “好,师妹做事,我是放心的。”
    ……
    天泰道城,谢家驻地。
    幽深的院落之中,谢成琼静静地立身在庭院的一角,端看着那趺坐在庭院的中央,正双手各捏着宗师印,一印虚悬,一印直推而出的苍老道人。
    伴随着老道人捏起的法印一上一下的交错之间,登时,似有一道玄色的水光,如同匹练一般上下贯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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