妜姝(NPH) - 第六章笼
龙不眠不休寻了一天一夜,几乎把附近三座山翻了个底朝天,然仍旧一无所获。
今日之前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何会为一个才见几面的小女子焦心成这样。
从小到大,他从未失去过什么,父母兄长皆在,宠他让他,更叫他无法体会此刻这种感情。
她幼时龙也还比她大不了多少,出于一个大孩子对小孩子高高在上的感情,她可爱又听话所以他愿顺着她,时不时逗逗她,将她当初一个专属的小玩具,想起她来了便见上一面;她长大后他心态微微发生了变化,虽有些无所适从,但欣喜于她依旧纯稚的性格,只是再也无法用从前的心态来面对她。
直到可有可无的人儿消失不见,他才恍觉有一味陌生情愫杂糅其中,也许才种下不久,却来势汹汹,叫他抵挡不了一星半点,他有些幼稚地想,除了她以外,他是不愿意有别的妹妹的。
靠近她、纵容她似乎是一种本能。
于是他选择放任这种感情,他要亲自找到她,纾解他心中的困惑。
玄启欲同上回一样取血哺喂于血玉戒,这次却不那么叫人如愿了,幻像中从头至尾白茫茫一片,如蒙薄纱,只隐隐约约现出二人轮廓,根本看不清周遭环境,更无法窥见其容颜。
攥紧的拳用力到发白,他道是血还不够多,便摊开手,又生生划开一道口子。
龙族血液精贵,饮之可解百毒,亦能极大增强体魄能量。可此时却像不要钱似地淌个不停,甚至有不少顺着指尖下落,最后溅落于狼藉尘土中,就这么白白浪费去。少年似无痛觉,鹰隼般尖锐的眼一眨不眨地凝着戒指,盼着能有哪怕一丝明白的线索。
可惜快小半碗血下去,血玉戒中的画面丝毫不变,好像有什么未知力量让它竟直接失效。
玄启收起短刃,掐着那只莹莹烁烁的赤色戒指,蓦地一用力,戒指便于修长手指剥落,顺势滚落在脚下,没入乱草丛中,将那和睦绿意染上一抹刺目的红。
心口似有一股气在筋脉四处乱窜,这几日压抑的烦闷一下被点燃,摔了戒指还不够,眼尾泛红的龙气急败坏怒骂道:“破东西!都是废物!何用之有!”
他一发疯,周遭便遭了殃,且不说是何等惨状了。
发泄过后,他慢慢冷静下来。有一点显而易见,那人既有能力带她躲过血玉戒,就证明他绝非等闲之辈。
时间耽误不起,越久就越是置她于危险之中。既然血玉戒此等龙族秘宝都不见效,如今最快捷的便只有一条路了。
事不宜迟,他即刻动身前往。
龙扇动巨大双翅,直直朝着层层云雾中钻去,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快到让人以为是花了眼的错觉。
可若是低头俯瞰那万米高空下的渺渺人间,寒山疏影,还是会听见他身后卷起的风,久久不曾止息。
路上行了两日有余,阿姝从一开始的满腹好奇,到如今看累了拉起帘子昏昏欲睡。
其实这时时刻刻恼人的困顿也不能怪她,换作其他人也只会有过之而不及。
寒夜的天幕,半个月亮斜挂,淡青的色调罩住了粼粼细流,水面腾起袅袅雾气。
越是向南走,亮着灯的人家便越多,渐渐缠成一条线,交汇于灯火通明。
这里是皇城的一角,黑夜中远眺,白日里端庄明秀的堂皇建筑在此时描绘出成片的尖耸屋顶,崇楼飞檐连结着数不清的门庑,高低错落,成门处十余米的高大宫墙在灯下斑驳陆离着,整体观之,仿佛盘踞在人间的一条巨兽。
守城的侍卫手持长刀靠立在城门两侧,本有些精神松殆,忽地听得些动静由远及近,瞧见一架朴素无华的马车风栉雨沐而来,一人立刻跑上前,硬声喊道:“停车!”
那执着缰绳的青年头戴一顶普通红笠毡帽,他闻言,眼风扫向那侍卫,轻扯几下缰绳,马车立刻慢下不少。
借着灯光,侍卫看到那车夫脸侧有一道长长刀疤,一直没入鬓中,他的小眼睛又飞快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这马车外面没有任何车旗或标志,而凡是入宫觐见的达官贵人家的马车基本都有一物可辨识。
侍卫警觉起来,他立刻眼神示意另一人。两人一同围上前,逼停马车,喝道:“车中何人?现在时辰已过,闲杂人等若有事等明日开城门后先请示······”
刀疤车夫正要回话,另一人就急急燥燥地欲上前掀帘子将里面的人扯出来。还未动手,便听得车内人叹了口气,清清朗朗地说了句麻烦。
下一刻,车帘微微掀起一角,从里头伸出一只年轻男人的手,递给车夫一块令牌。那看起来不太好惹的车夫恭恭敬敬接过,口中低低道:谢殿下。
两人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却也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小跑上前,佯装仔细看了一遍,等不及擦汗,便高声喊着放行放行。
侍卫二人心中叫苦不迭,若早知是他,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拦二殿下这煞神的马车。
不过二殿下不是去淮远治水有功而返吗?当初消息传到宫里圣上可是非常高兴,下旨赏了皇子府好些东西,二殿下如今怎么会一声不响深更半夜坐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回来?
不过这都是贵人们的事,他们可不敢议论。
华灯初上,马车稳稳当当行驶在逶迤长巷,车轮辘辘划过青石板,踏碎静寂,引得水花四溅。珠玉成串的连绵雨丝轻敲着车窗,扣不开虚掩的珠帘翠幕。
方才那侍卫不知道的是,一帘之隔的车内,他们眼中的小破马车还真别有洞天。
阿姝方才颠着颠着便睡过去了,这会儿才醒来,懒懒地倚靠在车壁上继续打瞌睡。鼻尖萦绕金丝楠木若有若无的香气,面前一张白玉铺就的精致小桌,摆着三五道还未用尽的点心果品,桌子的一角点着一只小小熏炉,百和香香雾霭霭。
她张着嘴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末了才慢半拍抬手掩唇。温朝是个贴心的人,上车前怕她觉得冷,还为她要了块毛绒绒的毯子,姑娘把自己整个人卷进里面,舒服得几乎立马就能睡着。
温朝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正在眼皮打架的人儿,不一会儿她便发出小小的鼾声,像只小兽,可可爱爱,他一瞬间就想起自己府上那只胖胖的白猫。
他恶趣味地伸出手,小心翼翼碰她的眼睫毛,换来主人一声不满的哼哼。
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叫他偏要不依不饶。眼皮上痒痒的,就好像有人拿了根羽毛在来回骚动。姑娘皱了下小鼻子,抬手便要赶走这作恶的。
手的主人还未来得及逃,便被一只柔嫩的小手拽住,嫌弃地往远处丢开。
玩心满满的男人一愣,乍一瞬触到这绸缎般滑嫩的肌肤,眉宇间竟罕见地露出意外神色。
男人定定望着毫无知觉的人儿,过了好一会儿,掌中还留着方才那抹猝不及防的温度,他用指尖捻着那块皮肤,不知想到些什么,走了神。
耳畔呼唤声远远近近听不真切,凉风灌入车厢,阿姝睁开眼时,那车夫为她掀起帘子,面无表情。
依旧是细雨绵绵,白衣公子的衣袍被风吹动,他执着伞,朝她伸出一只手,笑意盈盈:“下车吧,我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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