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 高天之上 第631节

    噔—咔！
    伴随着空艇缓缓进入停泊位，降落在自己的专属区域时，伊恩便算是正式抵达世界树之都。
    银灰色的通道尽头看上去很类似地铁站终点站，不远处有工作人员正开着小型叉车过来搬运空艇上的货物，也有一些工程师拿着工具准备对空艇进行检修，而他们这些乘客被单独隔离在用透明玻璃笼罩的通道中，避免被空艇引擎停止运转时释放的废气沾染。
    直到此时，少年还有点沉浸在之前看见的景色中——那些手中拿着晶板，扫描空艇并点赞的精灵，以及给所有目击者发送现款的十王血精灵……说真的，这也太赛博朋克了，和帝国那边的剑与魔法画风稍微有点不太搭调。
    “我就知道伊恩你会喜欢这种景色。”
    依森嘉德注意到伊恩‘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当初他带着伊恩在帝都到处跑的时候，经常会看见自己友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拍了拍伊恩肩膀：“但现在就别愣着了，稍后让安法带我们一起参观一下不就好了吗？”
    “……其实相较于世界树之都本身，我更是为迦南摩尔的政治制度惊叹。”
    双目中闪动的银青色光晕黯淡，结束观察的伊恩微微摇头，吐槽道：“说起来，依森，你就不觉得很奇怪吗……帝国和迦南摩尔的差别这么大，那些精灵甚至都已经用上晶板和数字货币了啊！而咱们那边支票用的都少！”
    “嗯……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伊恩的问题算是问到依森了，这位金发少年挠了挠头，有些苦恼道：“是不一样，但是……每个国家本来就有不一样的地方啊？泰拉各国各有特异特殊之处，假如大家真的很相似，那为什么不合并呢？”
    “至于晶板终端，的确是非常先进的技术。帝国前段时间不是和迦南摩尔结盟了吗？晶板终端的技术引进就在合作项目中，我记得好像已经商谈成功了，年末可能就会正式引进。”
    说到这里，依森嘉德似乎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靠过来有些神秘地说道：“伊恩你要试点资格吗？我这里有一个资格，但是没有领地，你感兴趣就可以让给你！”
    “当然。”伊恩其实听得出来，依森嘉德是特意给自己要了一份晶板终端的试点地区运行资格，只是不希望自己太在意所以才这么说的。
    他垂下头，也压低声音，假装神秘道：“但是没必要伪装，咱们间的关系实话实说就行——谢谢你，依森。”
    “啊……没什么谢不谢的……”
    依森嘉德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其实也知道，以伊恩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这点，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挑明：“接下来应该怎么走……咦，这地方我没来过？”
    依森嘉德虽然算是迦南摩尔的贵宾，但也没到可以进入十王血部专用通道的地步，他环视四周，只能看见一片银白色的车站空间，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出口。
    “出口在上面。”
    此刻，安法带着希欧与格拉维大师出现，这位烬灯家的大小姐之前正在和格拉维大师交流一些有关于迦南摩尔现况的事情——格拉维大师有五十年没有回来，自然有不少资料需要更新。
    精灵小姐熟门熟路，示意众人跟着她走，他们来到一处自动激活的磁悬浮托盘处，出口大门就在通道的正上方：“世界树之都有不少设计比较反人类，有不少通道得飞着过去，只能额外建造电梯通行。”
    ——那当然，这显然是个太空低重力区域的设计，本来就是让宇航员飘着跳着过去的地方。放在地表没办法飘，只能走，肯定反人类啊！
    伊恩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反人类’的门和通道为何会建造在那些地方，心中不禁吐槽：“感情世界树之都真的是插在地面上的一艘宇宙飞船？那么环绕世界树之都的盖亚园地，岂不是飞船殒落的时候撞出来的？”
    如此想来，世界树之都的‘根系’究竟是什么，如今已经不言自明了——那显然就是储备了火种，用来进行行星改造的盖亚园地播种器啊！
    站在磁悬浮托盘上，一行人被缓缓送上出口通道。
    “迦南摩尔的十王血……从事的是什么产业？”
    在离开的路上，伊恩颇为好奇地询问安法：“每次十王血核心成员还有飞艇出行，估计都要扔出几万甚至十几万欧纳（几千到一万塔勒），这对于迦南摩尔的统治家族来说的确不算多，但也可以造就一两位升华者了。”
    “全部。”
    对于伊恩的疑惑，安法给出的答复很简单：“十王血就是迦南摩尔的全部。”
    “医疗卫生，战略发展，组织人事，武器设备，工业生产，炼金灵能，娱乐传媒，政治外交，饮食农业，矿林生态……所有你能想到，不能想到的方方面面，足以构成一个国家一个文明所有的事物，都是十王血的产业。”
    如此说着，安法的语气没有自豪，也没有厌恶，只是一种理所当然地叙述：“迦南摩尔没有私人企业……或者说，只有十王血名下的十个超巨型寡头集团，以及从属于这些集团的附庸小企业。”
    “每一位精灵都是十王血的员工，亦或是间接为十王血服务……我知道伊恩你想要问什么，实际上，十王血甚至可以给整个迦南摩尔所有国民发送额外的消费券，用来促进经济，只是那手段只有到了经济陷入迟滞时才会动用。”
    安法耸耸肩：“说实话，我们这种核心成员也很少在大众面前出行，但就算是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出去又如何呢？送出去的钱都只是数字货币，他们也无非就是用来吃穿住行，买点奢侈品……想要积攒魔药，那得连续看见我们最起码一百次呢。”
    ——感情你们还真的全民发钱过啊？
    伊恩差点就倒吸一口凉气，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迦南摩尔这地方的政治制度，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离谱一点……十个超巨型血脉巨企掌控了整个国家，所有国民都在他们的管辖之下。
    因为泰拉这地方某些方面的技术极端先进，以至于这些巨企完全不需要剥削普通人就可以得到足够充分的财富——而为了保证整个社会的稳定，避免民众暴动造成更大的损失，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洒钱，洒那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多到离谱的‘数字货币’，让民众去消费，去赞叹，去崇拜他们设定的秩序。
    就像是人们从来都不是憎恨加班，而是强制加班还没有加班费……倘若一个公司不仅仅不强迫你加班，加班了也有加班费，甚至还会抽奖随机给每一位员工发送额外奖金，那么试问还会有多少人会憎恨这家公司，不想为这家公司工作呢？
    难怪，十王血之间的内斗如此激烈，迦南摩尔却仍然平静非常……因为十王血的战争只牵扯彼此，是一种贵族高层间的秘密战争，而普通人被这铁一般的秩序豢养，自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恶感。
    这就是在帝国之外，正在泰拉上施行的一种秩序。
    “帝国为什么不这么做？”
    伊恩如此想到，然后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嗨，我真是傻了——十王血说白了也就十个山头，在管理方面肯定是通过气的，而且还有晶板终端这种尖端科技，这才能满足条件。”
    “而帝国那边，单单是情报组织就有七八个山头，内部本来就是一团乱麻，这还是经历过伊奈迦二世和守土者两代人清剿得到的结果。除此之外，帝国也没有数字化货币和晶板终端，想要搞这种信息化管理还早得很，更别说全民发钱了。”
    而且，迦南摩尔这边的制度肯定也不全都是优点，不然的话，泰拉诸国可不会有什么羞耻心，他们铁定会抄。
    不过，这方面就得再认真观察一下才能得出结果。
    “十王血不是仇敌吗？”伊恩转而询问另一个方面：“为什么他们可以分出一个个不同的领域进行合作，而不是互相内斗争夺？”
    “是仇敌。”烬灯家的大小姐轻叹一声，她看向前方出口的尽头：“但迦南摩尔必须要成为国家，才能面对苍天王庭和泰拉中无处不在的天灾威胁……我们首先是迦南摩尔的精灵，世界树之都的掌控者，然后才是十王血——说白了就是迦南摩尔的俗语，斗而不破，这是所有斗争背后的潜规则，在大方向决策的会议结束后，十王血便不会继续斗争，而是合力推进。”
    “当然，这仅仅是理想状态，实际上，就算是会议结束，内部也会有仇敌使绊子……而平时，更是会经常互相挑衅。”
    如此说道，安法停下脚步。
    她皱着眉头，看向道路尽头，另一群刚刚从其他空艇通道中走出来的精灵：“就像是现在这样。遇到世仇了。”
    那群精灵显然也发现了安法的存在，他们愣了一下，眉头紧皱。但很快，在察觉到安法现在的这个身体实力似乎不是很强后，他们的眉头便舒缓，然后靠近了过来。
    “怎么，安法？”
    为首的一位苍蓝长发的精灵青年走上前，似笑非笑地说道：“今天为什么不坐你们烬灯家和霓虹灯一样的空艇，转而坐银门家的银气球了？”
    “怎么，想要和你姑姑那样，嫁到银门家当小妾吗？”
    话毕，这位精灵青年背后的精灵发出了非常合时宜的哄笑声。
    伊恩眨了眨眼，他与依森嘉德对视一眼，对方微微摇头，表示帝国那边贵族从来不搞文斗——帝都贵族一般都是和凤凰伯爵和灵知院那样，摆明车马街头决斗，而北地贵族更是会直接拿起弓对射，不和你多废话，武德非常充沛。
    ——迦南摩尔的精灵还是文雅呀。这是依森嘉德的感慨。
    ——我觉得这和文雅扯不上关系，除非这又是一种泰拉特色。这是伊恩的评价。
    然后伊恩与安法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平静到想要打哈欠，属于是司空见惯，登时有些了然：“感情这就是维系党和支柱党之间的交流日常。”
    “捷歌纳，我知道你一直暗恋我姑父，没必要用我做代餐来抒发你的真心幻想。”
    优雅地挑眉，安法懒洋洋地回答道：“我一向支持自由恋爱，也支持跨越性别与家门的背德禁忌之爱，别担心，我明天就在报纸上帮你展露真心，标题就叫‘蔓枝部次子为真爱勇敢发声’，肯定能拉拉报纸销量。”
    “哈。”被称之为捷歌纳，蔓枝部的苍蓝长发精灵冷笑一声：“你也就嘴巴厉害一点了，杂种，我的绯闻那么多，还差你随便瞎编的一个？真的要抛头露面搞新闻攻击，还是你这个只能用义体出行的家伙更怕一点吧？”
    “嚯。”安法挑起眉头：“我还以为大家都挺羡慕我的龙血，没想到你还挺不诚实——坦诚点吧，说一声我很羡慕并不丢人。”
    “羡慕？怜悯！”捷歌纳不屑地摇头，“随时都可能血脉崩溃的假货，有什么可羡慕……”
    “对不起，停一下。”
    此时，就在捷歌纳和安法进行非常流畅，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的互相嘲讽时，伊恩突然开口。
    他抬起右手，示意双方暂停：“你们真的不动手吗？”
    在对面精灵有些发愣的目光注视下，白发少年叹了口气：“不动手的话，能不能让个道？”
    “我很忙，着急进行世界树之都的实地考察，没时间听垃圾话。”
    第783章 只要不干死，就朝死里干
    拦住伊恩等人去路的精灵穿着颇为宽松的流畅长袍，长袍的领口和袖口处有着发光水晶装饰的led灯，额头处也有着金属环状的头环，雕有各种精美的镂空纹路。
    这是如今迦南摩尔相当流行的打扮，那些金属头环实际上是一种灵能饰品，可以增强思维能力，在学者和企业高管中非常受欢迎。
    他们应该是同一个企业，刚刚结束了一次会议亦或是聚会结伴归来，为首的那位蔓枝部成员，捷歌纳，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六岁，他虽然嘲讽安法时言语非常轻浮，但实力却不弱，有第二能级中高阶，最起码也是灵魂稳固，可以调动周边自然源质的精英升华者。
    听他的话，安法是龙血这件事在十王血中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从他们的举动来看，安法本体的实力可能完全碾压他们，但却不能经常出动，甚至有着血脉崩溃的风险，故而需要使用义体出行……而安法这具身体的实力也就第一能级巅峰，并不是常用的战斗义体，所以他们一点也不害怕，有的是余裕嘲讽放狠话。
    假如是平时，伊恩肯定不会开口帮腔，因为他能感觉到安法颇为享受和对方的文斗环节——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法。
    或许在不久之后，文斗结束后的安法会和捷歌纳动起手来，但这两人并没有杀掉对方的打算，最多就是想着给对方一个教训，落落面子……迦南摩尔的精灵高层或许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日子，故而双方根本波澜不惊。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伊恩的预知视界告诉他，捷歌纳身后的精灵中，有着一位精灵释放的是鲜红色的‘杀意’。
    而他的怀中，甚至有着一个释放着浅青色光辉的灵能饰品！
    那锋锐的危险感，令已经有第三能级灵魂的伊恩都感觉到刺痛，即便是安法的龙魂，也肯定会在那灵能饰品的力量下被重创！
    ——有意思，这群人不是偶遇，是专门过来袭击安法的。
    伊恩如此想到，他当然不可能让安法被袭击。
    所以，就该轮到他出手了。
    “你是？”
    听见伊恩的话，捷歌纳眉头紧皱，他打量着眼前的白发少年，有些捉摸不清眼前之人的底细——这么年轻的第二能级，即便是在十王血年青一代里面也算是最强的那一批。
    长的这么好看又不是精灵，坐着银门家的空艇却又和安法很熟的模样……这人什么来历？什么背景？
    但很快，他便想到了些什么，眉头缓缓解开：“哦，塞壬号的那位炼金术师，伊恩·银峰……帝国那边的客人啊。”
    “让道是不可能让道的。”
    这位蔓枝部的次子挥了挥手，显然不是很看得起伊恩：“而且，如果我说要动手，你又能怎么样？”
    这倒也不奇怪，伊恩本人的确是天才，但背后并没有什么大势力，对于他这位十王血子嗣来说完全不必思虑太多背景问题，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便是。
    捷歌纳说的很轻快，很惬意，非常地放松，也非常地无所谓——伊恩的确是天才，他自认同年龄绝对比不上，但现在比的又不是天赋，最多就是看在帝国和迦南摩尔如今交好的份上，等会不打脸。
    说实话，这么好看的脸，他其实也不太愿意下手打。
    然后，捷歌纳便看见伊恩抬起手，对准了他们一行人。
    “不让道的话。”
    白发少年说：“我就会这样。”
    在声音响起之前，首先出现的是极致的冰冷。
    伊恩向前踏出一步，来到安法的前方，绿发的精灵少女微微张开口，她原本想要劝伊恩不要出手，她的另一个战斗用的义体已经在龙魂的操控下带着家族的人赶来，只要再文斗一段时间，捷歌纳那群人就会知道什么叫做龙血精灵的厉害。
    但是，在感受到伊恩的源质波动的瞬间，安法的面色就微微一变，然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通道处，原本用来交互世界树之都内外的风禁止下来，冰冷且干燥的寒意席卷，空气中所有的热量和水份都被夺取，汇聚在伊恩的掌心，变成一个极端高热的水蒸气风暴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