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 高天之上 第789节

    那时的艾斯如此质问道：“那可是先知，他早半年就能知道我们的行动结果！”
    【但先知也是有极限的】
    记忆中的王嗤笑道：【你的行动固然重要，但也不是唯一，银峰伯爵在南岭这么声势浩大，你猜其他贵族乐意见到这种情况吗？那些小贵族并不介意拿我们的钱去给银峰领带来麻烦，他们可不想真的被一个年轻且野心勃勃的伯爵压着。】
    【尤其是银峰领最近的商贸已经严重压制了其他领地的发展——要不合作，加入他们的体系，要不就成为偏远的被遗忘地带，至此贫困无比】
    【更不用说，有些事情，即便是知道，他也没办法去对抗】
    艾斯微微摇晃脑袋，他抬起头，与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乘客，一位帝国贵族对视。
    “对不起，最近睡眠有点不太好。”
    艾斯使用‘安瑞达·青叶’的容貌微笑着说道，他稍微动用了自己的灵能‘魅惑’：“现在我们在在哪里？还赶得上奠基仪式吗？”
    “还在金色平原。”
    这位帝国贵族虽然也有第二能级的实力，但在恶魔的魅惑下还是下意识地就心生好感，流畅地回答道：“不过很快了，奠基仪式是在下午举行，之前还有银峰领的丰收大典……大典我们是赶不上，但也不是很重要。”
    这艘空艇上所有人都是前去银峰领凑热闹的人，一小部分是贵族亦或是使者，大部分是家里有点闲钱的旅客。
    “你也对崇灵教感兴趣？”艾斯注意到这位贵族的家族纹章……他是西部平原的里摩尔子爵，一位武勋贵族。但目前来看，他手上可没有半点练剑练弓的茧，反倒和私生子精灵一样，一股子沉浸在女人中的堕落味道。
    但即便如此，理论上他也应该呆在如今算是前线的西部平原，负责为西部军团供应物资，如果不是真的感兴趣，绝不可能专门乘坐空艇来银峰领。
    “感兴趣？当然！”一谈起这个，里摩尔子爵火气反而上来了，他一脸愤慨地冷笑道：“如果不是我们睿智聪慧无比明智的先知大人抢掉了所有军方的军粮订单，我又怎么会有时间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流放地呢？”
    在魅惑灵能的诱导下，他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里摩尔家族的确是武勋贵族，但在征服了西境的原住民后，这些当年的铁血骑士便一代代地堕落下来，变成了本地平平无奇的领主贵族。
    里摩尔家族如今主要经营粮食产业，在帝国与飞焰地的十年对峙中，他成功转型成为了西部军团的军粮供应商，凭借家族当年的关系，里摩尔子爵在这方面赚的是盆满钵满，玩的比战争开始前还要肆意了。
    本来，他的好日子想要到头，要不就是帝国战败，要不就是帝国大胜，一口气推平了阿巴萨罗姆那群软脚蛋，而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他最起码还能再赚个四五年。
    但谁知道，前段时间，一支异军突起。
    那便是银峰领的军用食品。
    在如今的泰拉，并没有非常完善的‘专业军粮’的概念。贵族和他们的骑士自然都是自己准备的最好的升华补剂，精锐部队也是有专门配给，每餐都有肉。
    但是那些驻扎要塞的卫戎部队和工程部队，那吃的东西基本上就是看本地提供了什么了。
    在这方面，里摩尔子爵自认为也没有亏待军士们。他提供的粮食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是良好的，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只是陈年积粮，做成伙食谁都吃不出来，绝对没有问题。
    这么多年，哪国军队不都是这样？甚至就连军人自己都感觉无所谓，反正在这种边境山区有的吃就不错了，帝国至少不克扣军粮，已经算是相当有良心。
    奈何对手是伊恩。
    在以农业大楼为基础的新农业体系加持下，伊恩迅速开设了大量制糖工坊和榨油工坊，随之而来的各种‘含糖饮料’在经过霞辉领本地实验后，已经推出了超过四个不同的品牌，分别是经典的‘幸福可乐’‘美味橙汁’‘甜花茶’与‘欢欣柠檬水’。
    虽然目前只在南岭玛瑙石平原周边售卖，但这四款饮料的受欢迎程度超乎所有人想象——最近这一年玛瑙石平原种植了大量作为糖浆原料的玉米，故而银峰领将价格压得很低，约莫两芬尼就能买一瓶。
    而根据饮料开发科的保证，只要炼金园区能将各种添加剂批量生产，那么加上明年更低的糖浆原料价，他们有信心能将价格压制到一芬尼一瓶。
    两芬尼足够买一千克小麦，买一瓶糖水，听上去似乎有点奢侈。
    但在如今的南岭，糖本来就是奢侈品，更不用说，在相关的宣传中，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伊恩将会顺势开发其他更多饮料，当一位饮料伯爵的时候。
    他却又开设了一系列全新的食品工坊，旨在制造出可以长时间保存的压缩备用粮。
    各种口味的压缩饼干，可以储存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风干肉罐头，美味多汁的水果罐头，浓缩糖浆，炸面，红烧肉罐头，煮豆罐头……
    这些产品一经开发，所有人就都知道，这都是专门用来储存起来作为遇难粮的食物。
    对于经历过粮灾的南岭人而言，家里备着一箱压缩饼干，那真的是再有安全感不过了，更不用说各种罐头组合异常丰富，绝对能给所有有着粮食不足恐惧症的人带来福音。
    当然，相较于饮料系列，银峰领的备用粮和各类罐头价格就相对昂贵，唯一比较便宜的是和哈里森港合作开发的各种盐腌鱼罐头和鱼肉泥罐头。这些罐头还有上位替代‘虾肉肠罐头’与‘鱼肉午餐肉罐头’，但总的来说，假如将其视作一种‘储备投资’而并非日用品，那么这些罐头的味道和价格都堪称完美。
    “谁知道，他们居然开始开发军粮！”
    说到这里时，里摩尔子爵几近于咬牙切齿。
    这也怪不得他咬牙切齿——因为随着银峰领军粮系列的推出，他们这些西部平原贵族就彻底丧失了直接供应军粮的权利，沦为银峰领食品加工厂的材料供应商了。
    一包饮料冲泡剂，可以冲出超过800毫升的甜味饮品。
    一份速热军粮，有肉有油有蔬果，假如搭配橙汁，甚至就连维生素都补充了。
    除此之外，银峰领还提供大量廉价的糖包——在战场上，糖分极其重要，可以迅速地为身体提供热量和能量，保质期长而且还容易携带。
    这是工业化军粮和古典军粮的对比，里摩尔子爵和其他西部平原贵族算是一败涂地，只能退出市场——更不用说背后似乎还有二皇子的影子，这位西部军团的实际统帅者在品尝样品之后没多久，相应的命令就下达了。
    皇室的态度很明显。里摩尔子爵没办法反抗。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卖谁不是卖呢？
    但先知那边的人可不好忽悠，他们对原材料要求相当严格，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谁都不收贿赂，廉洁的简直就和圣人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赚不到油水，只能老老实实给人打工，甚至因为相关合作原因，不得不跑去别人的领地和人洽谈相关合同，也难怪里摩尔子爵脾气这么大了。
    对此，艾斯表示深表同情。
    没想到，不仅仅是飞焰地头疼，就连帝国人自己也头疼这位先知啊……难怪南岭有那么多帝国贵族愿意暗中与飞焰地合作，他们肯定也是因为这位银峰伯爵的举动而赚不到钱，所以才恶从胆边生吧。
    但不知为何，艾斯却有点想要叹息。
    虽然是敌人，但认真来说，银峰伯爵的的一举一动，都为帝国带来了好处。
    无论是新农业改革，还是廉价的糖分补给，亦或是那些压缩军粮和各种各样的罐头食品，都会大大提升帝国西部军团的补给丰富程度，甚至带来战斗力方面的提升。
    别的不说，艾斯敢确定，虽然银峰伯爵从未抵达过西部前线，但那里的军人绝对知道伊恩·银峰的大名。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有着重大贡献的贵族，却在暗中被其他帝国贵族厌恶，敌视，甚至像是眼前之人这样几近于仇视地抱怨。
    再联想到飞焰地内部差不多一样的情况……
    “唉，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平静下来。”明明是恶魔，但艾斯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归根结底也就是银峰伯爵实力差了，假如他有第四能级，哪有人敢在背后嘀咕他。”
    “我也是如此。不成为大魔，我永无出头之日……所以对不起了，先知，这就是我的任务。”
    “该死，这空艇上提供的食物居然也是银峰领产的！”
    而就在艾斯再次坚定自己意志的同时，里摩尔子爵的抱怨声再次响起。
    抬起头，艾斯看见空艇的服务人员推动餐车过来了。而餐车上提供的食物，恰好就是银峰领生产的速食系列。
    不听隔壁帝国贵族的抱怨，艾斯兴致勃勃地看着空乘人员为他揭开盖子。
    一小盒炼乳，两块奶油方面包。热气腾腾的牛肉咖喱卷饼，一罐‘红烧鸡腿肉’，一杯甜桃罐头，一瓶冰可乐，还有一份甜酱沙拉。
    对于他们这些有身份的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丰盛的伙食，甚至有些寒酸。绝大部分人会点这些菜，仅仅是因为好奇，想要知道霞辉领生产的‘量产美食’味道究竟有多好。
    艾斯品尝了一下，面包搭配炼乳极其香甜，口感非常松软，显然是使用了新技术。
    牛肉咖喱饭的牛肉有点太烂了，这显然是工业大釜烹煮过头的牛肉罐头，但味道非常不错，搭配底下的大卷饼吃，一份就足够一般士兵的一餐。
    而另一旁的红烧鸡腿肉，这个红烧的词汇是全新的词，艾斯吃了一口，察觉到这种烹饪方法需要的油极多，而且还含有焦糖成分……这种烹饪手法在延疆的寒冷地带有过类似的，但霞辉领……居然做成了罐头？
    至于水果罐头和沙拉则是平平无奇，他以前吃过差不多的，在这方面，银峰领并没有什么优势。
    但可乐却给了这位恶魔额外的惊喜：“这是什么？有些刺激……但反倒是激活了味觉……精灵的感知太敏锐了，这种感觉……相当不错！”
    “不过，也就第一口非常好。第二口就是普通的甜水了，一般人或许会很喜欢，但是我倒是没缺过糖。”
    即便如此，艾斯的心中已经颇为震惊：“假如说，这些食物的价格真的就和宣传那样便宜……那未来，帝国人岂不是人人都能吃上这些美味又廉价的食物？”
    “银峰伯爵，居然在不声不响中，弄出了这么大的成果？！”
    “无聊的玩意。”
    但另一旁的里摩尔子爵却一脸厌烦地扔下了餐具：“面包普普通通，牛肉质量低劣，这个什么红烧鸡腿肉一股怪味，用的什么香料啊？该不会是掩盖死鸡的味道吧？”
    “还有这个可乐，真搞不懂有什么好喝的，不如葡萄酒半点。”
    “就这种东西，也不知道银峰哪来的胆子拿出来卖！银峰伯爵果然也就是个没什么底蕴的家伙，凭借先知直接得到了伯爵爵位……”
    艾斯一脸古怪地看向这位帝国贵族。
    他心中不禁有些荒谬：“这家伙，真的知道自己在针对什么东西评价吗？以贵族的条件，什么食物都能挑出刺来。”
    “但是按照我们飞焰地的情报来看，伊恩·银峰是打算将这种食物在自己的领地普及……通过市政厅按需分发，彻底消灭粮食危机啊！”
    “速食食品和罐头可以有效抵御我们飞焰地的生物武器进攻，也可以避免疫毒感染，各种高热加工足以杀死隐秘的腐蚀菌……我们飞焰地都快为怎么攻破霞辉领的食品安全防线想破脑袋了，未来这些东西如果普及，生物武器的威胁就降低了大半——结果帝国贵族却在嫌弃这些食物不够好吃？”
    即便是在飞焰地，食物的问题也没有完全解决，诸王没有任何管控人口的意思，人口不断上涨，而耕地却没有扩张，飞焰地被锁在了静谧海域阿巴萨罗姆山脉构成的包围圈中，他们必须发动战争才能有喘息之机。
    为了争夺更多的土地，也是为了消耗更多的‘不被需要的人口’，飞焰地从古老之时便是一副好战的模样，这是地缘导致的结果，如果可以，飞焰地也想要和平，可惜一切都是宿命。
    而霞辉领的农业大楼却是改变这一情况的转机，飞焰地内部已经开始有组织在尝试复刻这种新农业的根基，但可惜的是细节方面仍然不全，而且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哪怕是真的复刻出来又如何？那是下一代人才能享受的东西。
    “伊恩·银峰……假如在更加和平的年代，他或许会成为圣贤一般的人物。他将消灭饥荒，改变社会，他会将自己的财富分给所有人，让平民可以喝上贵族专享的蜂蜜甜水，让所有人都能吃上美味的饱饭。”
    艾斯突然有些想笑：“或许，我们这些先知的敌人，才是最了解先知的人吧。”
    “正因为知道他究竟能办到什么样的事情，所以我们才会竭尽全力地去消灭，打压他。反倒是你们这些盟友，却忌惮，提防他。”
    ——你们能有银峰伯爵，是你们帝国的幸事。我们之所以与他为敌，仅仅是因为他是帝国人，而不是针对他本人的学识和能力。
    “腐朽的帝国贵族啊……”他心中叹息。
    因为魅惑灵能，里摩尔子爵还在试图与这位充满魅力的精灵学者搭话，虽然对方是男性，但且不说精灵容貌本来就大多中性化，哪怕真的是男的，对于帝国贵族来说也不算是什么事儿。
    只是艾斯已经没有兴趣和这个傲慢又无趣的帝国贵族交流了，他侧过头，通过窗口眺望远方霞辉领的方向。
    那里就是他的目标所在地。
    “该与融影联系，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他心中想到。
    即便对方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圣贤，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手软。
    虽然悲哀，但是没有办法。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划分出了最简单直接的两个阵营。
    ‘你们’和‘我们’。
    或许还要加一个无关紧要的‘他们’，但那不过是可以争取成为‘我们’的‘你们’而已。
    “很可惜，你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人。”
    此时此刻，空艇已经开始进入拜森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