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 恐吓（下）

    哗啦！
    湖水炸出一朵水花，尔夏开心的看着自己抓起来的鱼「南灵，你看！」
    南灵无言的示意「放回去！」
    尔夏却嘟嘴「可是我好无聊！」
    南灵无奈「你可以看书阿！」
    尔夏无聊的拿起一本念「人无癖不可交也，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什么意思?」她看的懂文字，却看不懂意思，那些人说话文诌诌的，麻烦的要命。
    「那是在说，人都有兴趣嗜好，没有嗜好的人，表示他没有可以专注的事情，看起来没有瑕疵的人，不能与他相交，因为没有真心或灵魂。」南灵解释给他听。
    「什么是嗜好?」尔夏不懂的问。
    「就是喜欢的事情，不是工作或者必要的事情，例如没人要你画画，但你喜欢画画就是嗜好。」南灵说。
    尔夏却有些惊慌「可是我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南灵姐姐，你会不会不想与我当朋友?」
    「不会的。」南灵安抚她「其实嗜好只是一个表现，重点是人要有灵魂，如果你永远在做别人要你做的事情，没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让人挑不出错误，这才是最可怕的。」
    南灵说到这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大哥武叡。
    优秀的成绩、圆融的手腕、被父母爱重，这样的人却还是不娇不馁，甚至对下人都没有世家公子的脾气，这是…
    多可怕的事情啊！
    「为什么会可怕?」尔夏不懂「如果所有人都称讚不是很好的人吗?」
    零负评不好吗?
    南灵自问，她想了一下，才努力用尔夏能懂的语言说：「一个人不管做得多好，一定有反对的声音，但一个人可以做到全部完美，除了大部分赞同她的人，那些因为其他细故反对的声音，应该是被压制了，所以这才可怕。」
    「可是也有可能是别人叫他做事的阿！」尔夏不懂。
    「如果是别人的命令，他就做到完美，如果别人是坏人呢?」南灵看着尔夏，她圆润的眼睛还装满了天真。
    「南灵姐姐，你怎么把人想的这样坏。」尔夏觉得南灵有些小题大作。
    南灵将她抱紧「因为，每个人都会觉得我只坏一点点，但每个人的一点点，就足够毁了很多事情。」
    尔夏还是不懂，南灵拿起桌上的茶「你看这是陛下因为旱灾所以拨粮，拨下来的有茶水这样满。」
    然后南灵把茶水倒了一些出来「大臣只说，陛下拨了粮，然后自己拿了一些。」
    尔夏看着茶水「还有很多啊！」
    南灵点头「是啊！然后粮官也拿了一些」她又倒掉一些。
    「县官也收了一点，然后发粮的官爷、村长都拿了些。」她把茶又倒了两次。
    最后放在尔夏面前「每个人只拿了一点，就会这样。」南灵看着尔夏。
    尔夏看着几乎快乾掉的茶水皱起眉「那又与我有什么关係?」她看着南灵。
    「你是公主，以后你的话，往下传也是这样，还有人民接受的想法也是，所以不要完全的相信人，看人的时候要记得，人无癖不可交也。」南灵低声地说。
    尔夏还是似懂非懂，她坐在南灵身边「那你有什么癖好吗?」
    南灵看着她许久，然后苦笑「或许有吧。」
    「恩，那我就可以相信南灵了。」尔夏信任的说。
    南灵看着她天真的样子，放弃说教，有些东西要长大自己体会才行。
    现在她只能警告尔夏，不要靠近武叡、丹凝。
    但是南灵不找危险，危险也会自动送上门的。
    ※
    晚上，南灵跟雨秋说话时，却突然收到吕夫人的婢女来找她们。
    「什么事情，这么晚了?」
    「不知道，四小姐、五小姐，总之就是夫人喊话，磨磨蹭蹭的夫人会生气的。」婢女低着头。
    南灵挑眉「那我跟姨娘说一声?」
    婢女迟疑一下才点头，南灵看着她的神色，既然是可以告知家长，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最惨就是又背了黑锅，被陷害偷东西或者打破东西。
    她跟雨秋走到吕夫人院子的小厅，刚踏进门后，等着她们的，就是武叡俊秀伟岸的脸。
    南灵心里却比看到吕夫人还要紧张，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心凉，多么帅气的面孔，挺拔的身姿，完全是许多小姑娘思慕的偶像。
    但对南灵而言，他却是最像天使的魔鬼。
    曾有人说过大奸似忠，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武叡让书墨守着门口，自己则优间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庶妹。
    「大哥，夫人找我们何事?」雨秋问着武叡。
    武叡看着她们，尤其是低眉顺目的南灵，他这个庶妹装的最是温和，但骨子里却最叛逆不驯。
    几次丹凝的为难，都无法让她折腰低伏，这让他更好奇，到底这个庶妹心气有多高?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空药瓶，放在桌上看着雨秋跟南灵「解释一下吧。」
    雨秋还不解的看着武叡，然后又看向南灵「解释什么?」
    「用了这个药，死了一个管事，两位妹妹没有什么话想说吗?」武叡问着她们。
    雨秋还是不解的问：「死了?那与我们有什么关係?」但她突然停住，因为她发现，那个从一开始跟在自己后面，应该最爱出头的五妹始终安静。
    如果这是大哥冤她们，南灵早就抗议了！
    所以这件事情，南灵知情?
    雨秋僵硬的转头，看着着南灵，一时间，房间安静了下来，一股凝滞的气氛也充满了房间。
    南灵眼神没有什么改变或者波澜，她还是沉静而温顺，但就是这样才特别可怕，对于死了一个人，才十二岁的她居然没有表现害怕。
    武叡看着南灵，她还是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他心里不屑，以为南灵会咬死不认，却没想到他这个庶妹还有几分骨气麻！
    因此他缓缓地举起手，用一种缓慢的节奏拍手。
    啪、啪、啪、啪、啪。
    空旷的房间中，拍手声显得格外的刺耳，更有种嘲讽的轻慢。
    武叡看着两人「两位妹妹好手段，上次那群管事，只是没有尽心看顾三弟的房间，你们却下了这样的狠手。」他晃了晃药瓶。
    「我没有！…我根本就不清楚。」雨秋细声的抗议。
    武叡根本就不管，在他眼里，这些庶女都是一样的「人家一腔热血的相信你们，结果这药却是害死人的药！」他一把把药瓶摔在地上。
    乓！
    药瓶被摔碎在地上，引起雨秋的尖叫「阿！大哥…」雨秋腿软的想要跪下去，却被南灵扯住。
    「四姐…」南灵稳住雨秋之后，自己走到那些碎片面前，蹲下开始捡拾药瓶的碎片。
    武叡冷眼，看她想做什么。
    细碎的捡拾声音，配上南灵慢条斯理的声音，显得她从容不迫「大哥说这话好诛心。」
    南灵一一把碎片捡起来，放在桌上，看着那些碎片的样子猜测「这药是之前三哥受伤的伤药吧?」
    「你还记得?」武叡嘲讽的问。
    「是，妹妹看三哥用的好，便把这些药给那些管事的。」南灵一边挑拣着碎片，一边把碎片摆在桌上说：「只是大哥说，这药害死了人，这是拐着弯说妹妹用药害死人吗?」
    「你没有吗?」武叡看着南灵，原本期待她露出畏惧警戒的模样，可是她并没有?
    为什么?
    南灵也看着武叡，勇敢的跟这个恶魔对视「妹妹就算气那些人没有看管好三哥的房间，但也没有这个胆杀人，况且…」南灵展示那些拼好的碎片给武叡看。
    她捡起来的碎片，只有瓶子底部，拼成一个破碎的吕字。
    「那些药，都是夫人赏下给三哥，妹妹又拿给管事，哥哥若是真要追究，那应该追查…那些外面配药的大夫吧?」南灵拉长音吊着武叡，之后才拐弯将责任丢给外面配药的大夫。
    武叡看着南灵拼起来的碎片，上面一个大大的『吕』字，是他亲娘的姓氏，刻在瓶底虽然被摔的破碎，但还是改变不了，吕夫人是他娘的这件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南灵心头火起，走到南灵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就是赌我不敢跟爹告状是吧?」武叡瞪着南灵，逼到她的面前，瞪着她眼神像是喷火一样。
    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敢抵抗他，他看着旁边的雨秋，她已经怕的跪坐在地上，那才是一个庶女该有的模样，胆小、怯弱、跪在地上祈求他的怜悯，而不是眼前的南灵，居然敢反抗他?
    「你真的以为我治不了你是不是?」武叡看着南灵问。
    「没有。」南灵看着武叡跟旁边的雨秋，她强迫自己坚强地说：「我只是以为，哥哥总还会承认，我姓閭丘，閭丘家没有同姓的仇人。」
    但其实面对步步进逼的武叡，南灵还是害怕的，她藏在袖子下的右手抓着左手，害怕的时候她总会这样，刺痛会提醒着她面对。
    「少跟我讲那些大道理！」武叡直接揪起南灵的衣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名门贵女，我告诉你，你只是閭丘家联姻的筹码！」他看着南灵。
    比起雨秋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南灵更有幼童的稚弱，被他揪着领口提起，武叡看到南灵其实还是害怕的，因为她的右手微微发抖，抓着自己的左手臂，手指甲都刺进手臂流出一点血。
    所以她还是会怕的！
    武叡终于得意的笑起来，他靠近南灵，低声的预言着她的命运。
    「我告诉你，只要我认为有必要，你就是一个让人骑的婊子。」说完，他把南灵摔在地上。
    「阿！」南灵被摔在地上，她的屁股跟腿都好痛，她狼狈的看着眼前的武叡，他已经疯了，他的眼神中只有狂热没有道德！
    武叡看着南灵，为了他的课业，牺牲掉一个讨厌的庶妹供人玩弄，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毕竟我本来就比较优秀，为了优秀的哥哥牺牲，是她的荣幸！
    南灵屏息面对武叡，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紧到指甲都刺入手臂，疼痛提醒她坚强起来面对眼前的武叡。
    武叡看着摔在地上的南灵，还有瑟瑟发抖的雨秋冷声「我言尽于此，妹妹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抬了下巴，示意书墨开门离开。
    等到武叡走后，南灵才爬起来，她要去拉雨秋，却被她推倒。
    「不要碰我！」雨秋瞪着眼前的南灵，挥开她的手。
    「四姐?」南灵错愕的看着雨秋。
    雨秋也瞪着南灵「都是你！你这个灾星祸害！就是你这样奇怪，所以大哥才这样恐吓我们！」
    南灵无奈的解释「那药的事情，他也只能恐吓我们，不然以大哥的脾性，有把握害我们的话，早就捅到爹面前了。」而不是这样警告分化两人。
    不过...南灵看着雨秋，大哥分化自己跟四姐，倒是真的成功了，现在的雨秋眼中只有恐惧跟愤怒，恐怕也没有理智去消化这些事情了。
    雨秋却根本不想搅进这淌浑水，她瞪着南灵「你还想要怎么样！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大哥会这样子，就是因为你一直不乖！」
    乖一点?
    南灵内心觉得可笑，她看着雨秋问：「四姐真的以为乖乖听话，大哥就会放过我们?你看到三哥的下场没有，他就是…」
    「我不要听你说任何话！」雨秋看着南灵抖着脚站起来，她挥开南灵的手「你不要碰我！」
    南灵看着她，只觉得很悲伤「四姐?」
    「我不要管你、我不要管你们！」雨秋哭了出来，她不想面对这些事情，她不够恭顺吗?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她不知道南灵为什么敢跟大哥对着干，可是她不敢阿！
    她只想要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大哥跟三哥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关係?
    为什么大哥讨厌南灵，却要连带的带上她！
    想到刚刚听到的话，那句婊子，让她骨子的恐惧都被勾了出来。
    女子清白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被毁掉?
    她害怕的猛掉眼泪，她现在讨厌大哥，但更讨厌南灵，都是因为她才会害到自己的！
    南灵受伤的表情，看在雨秋眼里，她却觉得不够，她想到刚刚武叡的话，她选择责备南灵「还有那些药，你也太狠心了，那些药有问题，你居然敢拿给别人用！」
    南灵皱起眉解释「那些药是吕夫人给三哥的！我只是转送而已，那药用跟不用不是我能决定的！」
    南灵承认，自己确实狠心，但吕夫人给药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思?
    她就是小心眼，诗陶对她好，儘管害怕，为了她们还是撑着去上课，可是吕夫人跟閭丘武叡，一个陷害自己的弟弟，另一个在伤药里参了东西，这两个人的居心何在?
    更何况药是吕夫人给的，板子是閭丘越彬这个爹打的，这些事情的因果，是别人造的！
    她閭丘南灵什么也没做！
    南灵看着雨秋「四姐，我没办法原谅他们，三哥死的这么冤，他们谁有替三哥说过一句话?他们还任由外人糟蹋三哥的房间…」
    如果那些人不要偷懒喝酒耍滑，把自己的身体搞坏，那些药能药死他们?
    如果吕夫人不配那些药，自己能有药给出去?
    至于武叡，他大概早就观察着自己，才会发现那药瓶子，可是他要怎么陷害自己？
    药瓶子可是他亲娘的，更何况南灵没有自己请大夫配药的本事，现在他是打自己这隻老鼠，却怕伤到吕夫人这玉瓶，南灵早就藏好其他药瓶子，做了好几手防范，才敢跟着武叡叫板。
    雨秋却瞪着南灵问：「所以你也不想原谅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也要害死我，因为我在灵堂詆毁过三哥！」她最恨南灵的，就是南灵做事情永远都不考虑自己，她一个人要衝动，却害的自己要连坐，这个妹妹让她很烦躁。
    南灵摇头，她看着雨秋解释「我不是…」
    「你就是！」雨秋瞪着她将她推倒在地上「你就是一条最狠毒的毒蛇！」
    雨秋说完，转身跑出去房间，像是南灵真的是一条毒蛇一样恐怖。
    而南灵则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雨秋离开。
    南灵眼神眨一眨，把眼眶的泪止住，她默默提裙踏出去，手腕摆动时，上面的四个新月模样的伤口刺痛。
    面对武叡这样的强权，她也很害怕，可总要争取一下吧?
    以武叡的个性，她不相信自己就算乖巧听话就能换得平安，但是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背后，她也怀疑。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隔天早上，武叡特别堵在学堂，在南灵要经过他身边时，他微笑的低语「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他警告着难灵，不要以为你跑掉，姨娘也跑的掉。
    南灵猛然转头看着他，他想对小周氏做什么?
    武叡却已经跟其他公子走了，她只好提着书箱走进教室。
    南灵这一回眸，却成了武叡利用她的材料，他露出温文的笑容。
    「看到没！我妹妹很在乎你呢！」
    武叡微笑的勾着陆文的肩膀离开，让他无法再回头确认。
    陆文傻傻地被勾着，兴奋的问武叡：「真的吗?她愿意?」
    「是啊！我把你的诗词拿给她看，她很佩服呢！更何况，她刚刚不是还转头看了你一眼吗?」武叡微笑的说。
    陆文点头，把自己的文章都推到武叡手上「那再帮我送…」
    武叡却拒绝了，他微笑的看着陆文「我安排着，等你『亲手』交给她吧！」
    陆文瞪大眼「亲手?」
    「对呀！她一直央求着要见你，你难道不希望与我妹妹见面。」他得意的看着陆文胸膛下方。
    「我五妹才十二岁，最是文静乖巧，却难得想要认识你，你说呢?」
    听到十二岁，陆文吞了吞口水，想到南灵那娇小的身量，那稚嫩的面容回眸时，那瀅瀅小脸上的双眼，像是星星似的，想到她走路时那小小的脚，他还是点了头。
    「那你什么时候让我去?」
    「你放心，我会安排的。」武叡微笑，他抽起其中一张「我借你一章诗词就好。」
    陆文原本是不肯的「那些诗我想了很久…」
    「我手抄是为了给五妹妹，毕竟男女私相授受，你总要替我妹妹想吧?」武叡哄着他。
    「也对…」陆文想想也是，还把所有诗词都交到武叡手上「那你多抄几篇！」
    武叡微笑，他挑了一篇最好的，看着陆文「不用，文章这种东西，在精…不再多。」
    他微笑看着眼前的诗，只要一篇，就足够让南灵掉到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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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馥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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