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 意外（下）

    回到閭丘府后，尔夏看着牵着自己的南灵，想开口说什么，但似乎南灵并不想开口，她便配合的沉默。
    这次事情，让閭丘越彬大怒，将所有人都禁足了。
    南灵有几分庆幸，因为听说武叡跟一群公子哥困在另一个地方，比她们更晚被救回来。
    幸好有这一场雨，她寧愿摔得满身泥水，也不要再落入武叡的算计，包扎好伤口，换洗好后，回到自己床上，少有的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想想她穿越至今，即使遇到穿越这么荒唐的事情，也没有打击过她的心情。
    但是今天染湘的态度，还有自己的反应，却让她吓了一跳。
    在别人都没有猜透染湘喜欢的人是男是女时，她却能敏感的知觉到，她喜欢的是女子。
    这样的熟悉，如同遇到同类的野兽，几乎是一个眼神、一句迟疑，就足够让她辨认，那种欲言又止，连自己都不确定对错的含蓄。
    染湘姑娘是喜欢同性的！
    这几个字几乎是反射的，在南灵的脑海里出现，不用任何怀疑，就肯定自己的推测。
    但推测之后，她却思考起自己知道的原因…
    因为，我也是！
    查觉到这件事时，南灵感觉像突然知道自己得了病，你以为百分之几的东西突然就立体起来，一些『难怪』的事情在脑海转。
    难怪她总是偏爱女子，难怪她特别心怜尔夏，难怪自己的婢女她无法狠心利用，她对女子态度总是比对男子慈软些。
    在学堂时，那些所谓的美男或者书生，她丝毫没有将他们套进婚姻的想像，她的身边都是女子，她只觉得舒坦不觉得孤单。
    所以我是个同性恋?
    「如果是这样，就很麻烦呢！」南灵细声的叹息，古代的女子除了嫁人还有其他出路吗?
    要她一个明明喜欢女性的人，却必须嫁给一个男子共度一生，她感到很不舒服。
    在南灵思考时，旁边的尔夏其实一直警醒着，看到南灵动了，她从被中伸出手，牵着南灵，另一手揉着眼睛「南灵，你睡不着么?」
    南灵侧过身看着尔夏，这个几乎是她穿越后，唯一的朋友。
    「尔夏，如果以后你觉得我噁心怎么办?」她喜欢女子的事情，以后尔夏知道，会不会也认为她很脏很噁心?
    尔夏皱起眉「南灵你杀人了?」
    南灵摇头「没有。」
    「那你是强迫谁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尔夏问。
    南灵想了想「没有…」如果她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应该是不会勉强的。
    「那你哪里噁心，你不洗澡?」尔夏好奇的问。
    孩子的世界真简单，南灵感叹。
    她看着尔夏故意的说：「我、爱、死、洗、澡、了！」两天洗一次头是她的极限，她每天都要擦澡，就算为了这个不吃饭也没关係，她讨厌薰香也不喜欢用香膏去遮掩体味。
    尔夏嘟嘴「那你有什么噁心?」她小小的脑袋还是想不出南灵有什么让她讨厌的事情。
    南灵看着她，叹息一声「睡吧。」她喜欢女子的事情，应该也没什么影响的。
    她可能只是身处这样的古代，看着身边每个女子都慌忙着急的往婚姻走，只有自己留在原地，才有些惊慌失措吧?
    尔夏的视线盯在脸上，打断了南灵的惆悵，她笑了一下才闭上眼，两人的双手在被子里牵紧。
    就算真的喜欢女生好了，也是好久以后的事情吧?
    ※
    这场禁足持续了五天，之后他们才被放出来，南灵没有时间打探后续，因为家宴上发生了争吵。
    丹凝拉着雨秋、清菊细语，南灵还是如往常假装自己是布景，而尔夏跑去找自己兄长了。
    等到小辈们散了，南灵却被雨秋拉了过去。
    「五妹。」雨秋看着南灵，迟疑的问：「六妹说的是真的，书上说，那个染湘姑娘真的是那种人。」
    听到染湘说她喜欢的人是女子，雨秋觉得很震惊，但是刚刚丹凝却告诉她，书里面说那是不正常的，她才拉住南灵问，毕竟南灵是她们这辈，读书最认真的。
    原本以为这样荒谬的事情会被否认，但南灵却肯定的点头。
    「是不同俗。」南灵纠正。
    但在雨秋的认定中，却还是认为一样，她马上变了脸，她看着夜萍的方向「天啊！那不就…很噁心，六妹妹说那是病对不对?」
    南灵听到后心里非常不高兴，或许是因为这样批评中，也有包含她吧?
    她一把抓住雨秋「四姐，你不是喜欢周公子吗?」她之前无意知道了四姐喜欢的对象，她趁机问。
    雨秋有些转不过来，但还是习惯的点头「是啊！怎么了吗?」讲到她喜欢的男子，雨秋露出娇羞的模样。
    南灵看着雨秋认真的问：「如果这是病，我们被染湘姑娘救时，站在一起许久，你有因为这样就染病，改而喜欢女子吗?」
    雨秋马上摇头「当然没有！」她的心还是掛在周郎身上的！
    「所以以四姐，这不是病。」南灵肯定的说，她眼神刮过丹凝，又回来看着雨秋「更何况，若把这种事情讲出去，染姑娘是会武功的，这种事情她应该也不想让人散布出去的。」
    南灵想要阻止这种伤人的言语，不只是因为染湘，而是她也是，这种事情传出去都算是毁人清白，不管是不是事实。
    丹凝在南灵看她时，就已经走过来，听到南灵的话却不以为然「五姐姐也太胆小了，她自己有这种脏病，难道还怕我们讲啊！」
    南灵不高兴的说：「流言如刀，我们拿着刀就一定要伤害人吗?」
    丹凝不甘示弱的说：「我就是要！」她早就看南灵不爽，加上武叡的挑拨，还有那日南灵甩开她的模样，让她对南灵总有种莫名的气。
    现在只要南灵在乎的事情，她就要去踩着南灵的痛处。
    就算弄砸也没关係，有哥哥替你担着。
    武叡的声音在丹凝脑海给她掛保证，她想到紧跟在南灵身边的尔夏，她就不信每个人都喜欢南灵！
    南灵看到丹凝这样固执，她对着丹凝质问：「万一染湘姑娘动了爹，六妹也没关係吗?」
    丹凝迟疑了起来，父亲的威严让她有些害怕。
    「万一别人知道后，连带认为姑姑也是这样的人，甚至閭丘家的女眷也是这样的人，六妹妹也没关係吗?」南灵不高兴的高声。
    她最讨厌丹凝的，就是她针对自己的行为，明明没有惹到她，却总是挑着自己跟雨秋踩。
    「你只是在替她辩解而已！我、我…我懂了！你是不是喜欢她！」
    来了！
    这种反同言语，南灵在心里不屑的想，不跟着反同就抹黑她喜欢同性恋，这样就可排挤那些挺同的人，然后挑起中间派往反同的阵营靠。
    南灵真的觉得很烦，她直接的说：「六妹妹，我并没有喜欢染香姑娘。」
    「那你怕什么，我讲出去有什么关係！」丹凝不在乎的说。
    看着丹凝执迷不悟的模样，南灵真的觉得很累，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已经把能分析的都讲过了，为什么她就是不懂?
    南灵问丹凝「我不懂，六妹妹，姑姑不是閭丘家的人吗?姑姑的名声不好，难道不会牵连你?」
    都是后宅的女眷，一定要走宅斗，把自己活得这么窄吗?
    「你不要乱扯，关姑姑的名声什么事情?」丹凝有些不高兴。
    南灵解释「姑姑也住在这閭丘家的后宅，姑姑的名声若是有损，我们这些后宅女眷谁能清白?还不是都互相牵连。」
    丹凝对这话原本就很慌乱，只听到牵连两个字，她心里自然把南灵往黑暗的方向想「你自己噁心变态，还想要牵连我?」
    南灵觉得头好痛，如果不是在古代，她觉得自己需要一打的普拿疼。
    一旁的雨秋终于受不了的插嘴「五妹、六妹，你们能不能消停点！」她在后宅已经很累了，现在就等备嫁，为什么要管她们的事情?
    南灵也沉默了，她不喜欢跟人吵架，但是丹凝却没有放过她「閭丘南灵你说啊！你是不是也是那个人一样，所以才这样袒护她，居然还想要牵连我，也太恶毒了吧！」
    南灵有点被说中的狼狈，但更多的是伤心，为什么喜欢同性她就要感到羞愧，她根本没有伤害任何人。
    只是性倾向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她要觉得自己很糟糕?
    她根本就没有喜欢谁啊！
    南灵看着丹凝很久，久到她都有些不安的转开视线，才开口问丹凝。
    「我只是不懂，六妹妹这样做、这样说的好处是什么?打击我吗?」南灵问丹凝。
    「什么好处…」丹凝还在想怎么说，但南灵突然发难。
    「六妹妹一直在针对我，我不懂，我难道是六妹妹的仇人吗?」
    南灵真的很不解，都是姓閭丘，到底她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丹凝?
    还是古代有什么她不懂的操作，所以丹凝这么有恃无恐?
    丹凝被问住，她看着南灵眼神有几分不自在「你！你…那时候你跟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不然为什么昨晚姑姑找了我们讲话，就唯独没有找你?」
    南灵有些惊讶，所以夜萍姑姑找过丹凝跟雨秋?
    她转念一想，恐怕染湘已经跟姑姑说了全部，姑姑不找她，应该是她不用特别交代什么吧?
    她看着丹凝还有雨秋交代了那天的事情。
    「我只是多谢她一句，因为她救了我们所有人。」南灵坦然的说。
    雨秋有些被提醒的沉默，而丹凝则一脸不信。
    这时夜萍却突然出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南灵，我有事找你。」
    「姑姑！」丹凝看着夜萍姑姑出现，她有些紧张起来，姑姑听了多少?
    雨秋老实的打了招呼「姑姑安好。」
    「姑姑安好。」南灵也跟着打了招呼。
    「恩！南灵，我有事情找你。」夜萍点了南灵跟她离开，留下丹凝跟雨秋面面相覷。
    南灵有些讶异，姑姑很少会单独找她，但还是乖乖的去了。
    来到了閭丘夜萍的房间。
    夜萍眼神打量着自己这个姪女，刚刚其实她一直躲在角落偷听，南灵的问句中，确实有维护染湘的意思，所以她也是跟丹凝抱着一样的迟疑。
    直到听到南灵说了，染湘救了她们的话，夜萍才放下心出现，或许南灵只是比较识大体吧?
    她玩味的看着南灵，这个姪女儘管态度恭敬但没有敬畏，她表现的很守本分，但是她却从染湘那边听到不一样的说词。
    「这是染湘姑娘要给你的。」夜萍拿出一个上好的玉珮，放到了南灵的手中。
    「姑姑，这太贵重了。」南灵推拒，她不懂这块玉的价值，但她只是说了一句话，不需要这样的回报。
    「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吧。」夜萍直接的说，事实上，她看到这块玉珮，也是非常震惊的。
    夜萍回想起当时的状况。
    「我师父给你这玉，不是让你随便赏人，她说是要让你给救了…」
    「救我命的人。」染湘肯定的打断说。
    她看着眼前的夜萍「她确实救了我。」
    「只是一句话而已。」夜萍不以为意，一句谢谢有什么了不起。
    「对一个被所有人厌弃的人来说，一句话就够了。」染湘看着夜萍，自从她与琉璃相恋，这个琉璃当作亲人的徒弟，就一直反对着她们。
    她也因为喜欢琉璃的关係，成了夜萍敌意攻击的对象。
    夜萍原本是很尊重自己的师傅的，直到染湘出现，当她发现两人的亲密曖昧后，她一直处于气愤的状态，所以她才离开门派。
    但是当染湘救回閭丘家孩子的那天，她心中的拒绝才稍微停止下来。
    她重新审视了染湘，也答应了染湘将玉送给南灵，她也藉此想看，这个影响染湘、自己的小姪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南灵虽然惊讶，却还是对她说了声谢谢。
    她没有因为我喜欢女子，就忽略了，我也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染湘的话在耳边縈绕，夜萍心里也是同样的杂乱，当年她知道了师父喜欢染湘，就一直很反对，即使染湘对她怎么样的帮助，她也只是冷着脸。
    她曾自以为自己最讲道理，却忘记最基础的礼节。
    那一声谢谢里面，包含了对人尊重，在她的姪女眼里，就算染湘喜欢女子，她还是个人，也将她当成人尊重。
    反观自己，却不断地否认染湘与师傅，但他们一个是自己的师傅，另一个则是陪她长大的友人。
    一叶障目，夜萍发现自己被那片偏见的叶子盖住双眼，忽视掉许多事情。
    就是这样的状况下，夜萍才同意将玉转交给南灵。
    南灵看到夜萍坚持的眼神，她只好伸手接了玉，但却马上被夜萍拉住了手。
    「南灵，家族养育你，若你喜欢女子，之后无缘婚姻，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姑姑直接的问南灵。
    南灵看着自己的姑姑，这一题特别的难回答，以她现在的状况，当然可以说一句是错的，就免掉姑姑的怀疑。
    但…她的良心过不去。
    她其实也想问自己的姑姑，若是一切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姑姑终身不嫁人，无法用联姻效力家族，不也是错的?
    但这些回答，终究都有些情绪，而她拿不准夜萍的情绪，所以不敢说。
    「为自己的家族效力，不只有婚姻的方式。」南灵看着自己的姑姑「但若这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那我会尽力。」大概就是嫁过去后就逃跑吧。
    幸好夜萍没有听到南灵的心声，只是感叹这个姪女，总能给她出乎意料的答案，她放开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让南灵离开。
    「是。」南灵行礼后退下，只是刚到门口，夜萍突然喊她。
    「对了。」夜萍看着南灵转头「染湘已经离开了。」
    南灵点头表示知道后就离开了。
    夜萍看着南灵的背影，刚刚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看来丹凝说南灵喜欢染湘的猜测真的是错的，这让夜萍缓了一口气。
    之后她才有空思索南灵说的话，刚刚的话中，还有着一层对自己婚姻的点明，她也是以非婚姻的方是在帮助家族，她同样无缘婚姻。
    这让她一喜也一忧，喜的是，论资质，南灵或许有着与丹凝不相上下的灵慧，但忧虑的是，论忠心，丹凝似乎较为可控，但南灵她似乎有着更不同的眼睛。
    就在夜萍思考时，她背后的屏风转出一个人。
    「如果你不带这孩子走，那我这里可以收留她。」染湘突然出现的说：「反正你们閭丘家也不拿她当一回事。」她一直观察着南灵，也看出来一个豪门贵族对庶女的不重视。
    「你不要以为得到一个孩子的支持，我就会同意。」夜萍不高兴的说。
    「你不知道她的价值。」染湘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留下夜萍一个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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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馥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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