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之眼 - （第2章 眼）

    阿萨亚带着拉娜娅走出公会基地，来到小镇上。
    阿萨亚带着拉娜娅走了很久，拉娜娅发现，这好像是她昨天晚上走过的路。
    直到又走进偏僻处，一间窗口朝西的屋子前，那屋子好像正是她昨天晚上看了好久的屋子。
    阿萨亚没有敲门，也没有开门，而是站在外面道：“反省完毕了吗？”
    拉娜娅思绪被扯了回来。她不禁皱眉，为什么要来这种破地方，她是来跟大师学习刺杀技艺的，现在却把她甩给他的一个徒弟……而且似乎还是个犯了错在反省思过的？
    “导师，我……”拉娜娅道。
    阿萨亚没听见似的：“你以为自己懂得很多吗？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大人？我讨厌你在人前摆的那副架子，如果不是我看中你的才能，擅自逃出公会应当立即带回处决！”
    拉娜娅想说的那句话给生生吓了回去。
    屋内没有动静。
    阿萨亚声音放低了些：“把门打开。”
    隔着一扇形似牢笼的铁窗，只见屋内两个守卫似的人把里面的门锁打开了。
    随着里面一串轻盈却缓慢的脚步声靠近，阿萨亚道：“听着，我今天带来了一个新人。我相信以你现在会的那点东西教她就够了，给我用最严格的手段，我会每隔一段时间过来查看效果。”
    拉娜娅不敢相信自己都接受了什么样的安排，“导师，就在这里吗……”
    “这里够你们几个用了。”阿萨亚低下头厉声道：“你已经成为了公会一员，如果你也想逃跑，绝不是被关起来这么简单！”
    “你……”屋内的男孩轻声吐出一个字。
    “……”
    拉娜娅抬头看去，一双消瘦的、骨节分明的手抓在铁栏上，估计比她大几岁，那也不过是个孩子。
    但是他的语气很奇怪。
    “你们见过？”阿萨亚问。
    “导师！您就不能让年纪大一些的人教我吗？”拉娜娅叫道，她不会逃的，她只是不想在这种地方训练，也不想让一个孩子去教她。
    阿萨亚没理会她的肆无忌惮，而是在意他那徒弟的回答。熟人，这样的关系很让他堪忧，拉娜娅也许经历不到该有的磨练。
    “不，眼神不好，看错了。”男孩笑着摸了摸眼皮，“就是她啊，你放心，以我的能力，一定可以让她通过最后的测验。”
    拉娜娅这才发现男孩左眼戴着眼罩。
    男孩也注视着她，他的嘴角出现一丝笑容，后又立刻消失了。
    “如果你真的在隐瞒什么，最好祈祷不要让我发现！”阿萨亚道。
    “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喂，你，你说你认识我吗？”
    拉娜娅摇头。
    男孩握着铁栏的手揪紧了些。
    那只右边的独眼，神情竟有些复杂。
    他叹了口气——
    -
    艾德瑞安通过混乱之晶的力量，回到一切[因]之始端，但冥神也因此出世，对于他妄图改变自己与另一个人命运的行为感到愤怒不已。
    于是冥神对他们两人设下诅咒：当千年将至时，他们要以之前相同的方式死去，然后再次回到.asxs.，永远被困在这段时间中。
    此诅咒被称为[轮回]。
    他已经经历了两百五十七次轮回，每一次都以相同的结局告终。
    当他第一次用尽全力发动时境轮回时，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突破口，但这仅仅只是走对了这漫长命运之途的第一步。
    每一次他都无法避免地成为魔神的继承者，拉娜娅的命运也一样。拉娜娅也总是会来到异能界，他无法阻止。
    在这两百五十七次轮回中的第三次，他就能在未取得魔神之刃时自由穿过两个世界的通路；
    第二十一次，他尝试阻断这条通路，让拉娜娅无法来到异能界，但只是延缓了很短的时间，他仍然不能与神力抗衡；
    第五十三次，他亲自进入现世，拦住她闯进火海中的档案馆，但那也是最危险的一次，他突然想起混乱之晶是完成时境轮回最重要的一环，所以，拉娜娅必须前往异能界；
    第一百三十四次，他终于明白，拉娜娅和他一样，早已被神选定，并不是碰不碰古书决定的；
    第一百九十六次，他已经能将有关她的一切倒背如流，甚至这一百多次的遭遇，有百分之九十是几乎完全一致的，他发现不管怎么做，最后都会回到同样的终点，即是同样的.asxs.；
    第两百五十七次，他又一次走到这一步……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直到这次，情况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不折不挠违抗命运的力量，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巫师神。
    “我喜欢有趣的故事，但是，我讨厌命运这种东西。不如我帮你一把吧？给你三分钟的准备时间，三分钟一到，我就来带走你。”
    艾德瑞安饶是经历了将近五千年的人生，也从未听说有什么巫师神这种东西，他思索了十秒，然后立刻找了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父亲、母亲，我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不用担心，这不是件坏事，我有预感，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们要好好生活。”
    艾德瑞安心想，他的父母一定能理解他，因为他生下来时就没有左眼，放在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怪胎（虽然之前的每一次，他都通过一些手段装上了义眼，就和真的一样），他的父母也是因此对他有些偏见，他走了反而是件好事。
    只是，这一次的命运，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知道巫师神会对他做什么。
    他把这张字条放在桌上显眼的位置，接着，巫师神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三分钟到了。”
    浓雾将他包围，当雾散开一些时，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似乎是一片沼泽，他是站在岸上。但那雾气的深度，使得他所站的地方又像是浮空的岛屿。岛的四周，有许多吊桥通往不同的方向。
    “欢迎来到彼界之界，我是巫师神，等你很久了。”巫师神展现出的样貌是男性，穿着和见过的巫师差不多。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什么时候来着？总之是在你的人生经历的几百年前，我就已经被你惊醒，然后，我观察了你一阵子。”
    巫师神眯起眼，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艾德瑞安皱了皱眉。
    “你说，你要帮我，怎么帮？”
    “艾德瑞安，你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艾德瑞安的呼吸停住了，嘴唇也微微用力抿紧。
    对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爱她吗？”
    “当然！”
    “那么，这么多次轮回中，你做的都是什么？”
    “我……我可以不惜一切去保护她、让她远离危险，我不想让她去接触那些会让我们最终成为敌人的东西，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结局可能会更糟……”
    巫师神缓缓摇头。
    “你不是一直看着吗？难道你觉得，我不爱她吗？”
    “不，不，不。你的出发点就错了。”巫师神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也没说你不爱她。”
    “那，你想说什么？”
    “傻小子！你就和她顺其自然地生活下去就好了，不要管什么狗屁轮回！快乐！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艾德瑞安被这么一骂，直接愣住了。
    然后，他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发觉，这两百五十七次轮回，真的很累，他想的都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避免某些东西，但是，无论如何，最终的结局都一样。
    也许，真如巫师神说的一样，反正逃不出这轮回，不如坦然接受它。或者换个说法，直接无视它。这对他来说有些难度，他的思维已经形成惯性，他害怕这次面对拉娜娅，他还是会本能地去指引她、或是阻止她做某些事情。
    “想通了？”
    “等等。”
    巫师神挑起眉毛看着他。
    “你不是说你讨厌命运吗？那么，你为什么还让我顺其自然，接受这命运？”
    “你……你不试一次，怎么知道这次会不会碰巧就成功了呢？”
    艾德瑞安总觉得巫师神的话又变得不靠谱了起来。
    “不过，以前那些我都看腻了，这次我想看点不一样的，所以我才说要帮你。你还从来没有接触过小时候的她吧？你也没办法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前往现世。这次，我可以帮你改造成人类的身体，让你去现世找她……”
    “代价呢？”
    “哟，开始着急了？代价显而易见，你很了解人类，人类是非常脆弱的。变成人类之后，你的力量和体能会下降，反应速度和敏捷也会降低，甚至连智慧也远远不及你现在的种族。你夜晚的视力会下降，忍受不了长时间的饥饿，受了伤自愈能力会慢很多很多……”
    “我接受。”
    “不不不，还有一个代价。”巫师神说：“是你要给我的。”
    “是什么？”
    巫师神笑了起来，一把将艾德瑞安推上一座吊桥，“当这次的轮回结束后，你就要将……给我……”
    那吊桥竟是陡坡，艾德瑞安径直往下掉去，巫师神的声音也模糊不清。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从巫师神按在自己胸前那一掌开始，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
    巫师神帮了他最后一把，他来到的地方正是拉娜娅所在的村庄。
    必须立刻去救她的家人！
    艾德瑞安当即找到他们住的那座小砖房，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个妇女：“你是谁？”
    “请搬离这个村庄！不然你们将遭到袭击！”
    妇女打量着这个只有九岁的男孩，眉目清秀，皮肤也很好，个头也比一般男孩高些，不像是农村人。
    “这里是荒漠草原，只有牛羊，没有猛兽，附近就我们几村的人，都认识，最近也很太平。快回家吧。”
    “请相信我，你们已经被人盯上了，也许几周，也许明天，也许今晚，他们就会来！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妇女皱了皱眉，目光在艾德瑞安左眼的眼罩上停留了一瞬，还是那句话：“快回家吧。”
    门被关上了。
    艾德瑞安在村庄附近停留了一天，来回踱步许久，决定再去一次，这会天比较晚了，见到的是父母两人，男人对他说：“我女儿睡了，你小声点……”
    艾德瑞安朝屋内虚望一眼，压低了声音：“请一定要相信我，我不知道可以拿什么证据来说服你们，但是，他们真的会来。”
    夫妇对视一眼，男人问：“他们是谁？”
    “邪恶祭司。”
    女人眉头一皱，男人摇头道：“那只是传言。不过还是谢谢你，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艾德瑞安又以失败告终，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夫妇回屋后，隔着门的谈话声传了出来：“亲爱的，你想，如果邪恶祭司真的存在，那孩子这两天这么招摇，我们被邪恶祭司盯上，他不也会吗？我们听他的话离开，邪恶祭司不会追上来吗？所以，不要想太多，留在这里就好，如果真有不幸，那就是命……”
    艾德瑞安听罢，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突然一个侧身闪避，转过身时他已经拔出了放在身上的防身匕首。
    那人是想一手抓住艾德瑞安手臂来着，见自己失败了，反而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阿萨亚。
    “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了，你，又是谁？”阿萨亚站定问。
    是的，对于任何人而言，艾德瑞安都应该对此事毫不知情。
    只因为在触发时境轮回时，他知晓了一些关于她年幼时的记忆，为了不重蹈覆辙，他是来救她家人的。
    艾德瑞安不发一言。
    “算了，你刚才那一下我觉得很不错，我想好好培养你……”
    “不。”艾德瑞安当即拒绝，只有在外面，他才更加自由，才有更多空间去指引拉娜娅不要走上错误的命运。
    “你可没有拒绝的权利。”阿萨亚语气变得狠厉起来。
    艾德瑞安终究还是个孩子，力量怎么比得过成年人，而且对方是盗贼大师。没过多时艾德瑞安就被制服了。
    -
    一旦艾德瑞安离开了村庄，邪恶祭司就有了下手的机会，对于这点，艾德瑞安感到悔恨不已，他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孩子，孩子的力量真是太弱了。
    一想到这点，艾德瑞安就觉得阿萨亚是故意支开他的，如此他很难不联想到邪恶祭司和盗贼公会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联系。盗贼公会收留训练孤儿，邪恶祭司制造孤儿，残忍，逻辑却没有问题。
    艾德瑞安提供给公会的个人信息十分模糊，他说自己没有父母，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此时他想到桌上的那封信，家人看到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就算公会的情报员再厉害，也不可能就这一个名字查出什么，因为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阿萨亚对于艾德瑞安的能力却是十分认可，决定让他去训练新来的孩子。
    “杰罗和维特，随你怎么对他们，但那个女孩，莱萨，稍微注意一点，她叔叔是副会长，对公会做出了巨大贡献。她在你这里出了什么事告上来，我不会替你求情。”
    “哦。”
    艾德瑞安心不在焉地训练了孩子们几日，总在盘算着逃出去的计策。当他终于准备好踏出这一步时，却被在外巡逻的潜行盗贼无情地撵了回去，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关到城镇边缘的小黑屋里。
    那一夜，雷声没有断过，孩子们很开心，看守者都回去了，艾德瑞安一直在窗边发呆，他们不用训练。
    两天后，阳光温柔地从西边窗户照进来，阿萨亚在屋外说，来了个新人。
    艾德瑞安感到绝望，无助无力，不想去面对！
    他被魔鬼的一只手攥住了喉咙，另一只又握住了他的心脏，尖锐的指甲一寸寸刺了进去。他被钉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他在命运面前，就像蚂蚁面对滔天的巨浪，地狱的火海，顷刻间灰飞烟灭。
    但内心的一个声音还在支撑着他，告诉他：站起来，到窗边，看看她吧。
    好，看看她。
    艾德瑞安一步一步走到窗台边上，像是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他伸手抓上生锈的铁栏，从狭小的黑暗世界中窥见了天使。
    夕阳潜伏在她的发丝边际，光晕使他目光迷离。艾德瑞安不自微笑，然后，他用他所有的力量，来阻止这一抹微乎其微的弧度不要沉下去。
    （能再次见到你很高兴，也很幸运，拉娜娅。我从神识中知晓了你全部的记忆，我脱离自己的世界，想要拯救我们两人的命运。请原谅我现在力量的渺小，没能使你摆脱失去家庭的梦魇……看来想改变命运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复仇的烈焰，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而我呢？我得从多大的悲伤中支撑起来向你做自我介绍？但没关系，这次见面以后，你会慢慢重新认识我，我会引导你应该如何面对你将要遭遇的一切。
    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你……”
    艾德瑞安想对拉娜娅说很多话，但是他说不出来。
    阿萨亚看出些端倪，他怀疑他们两个认识。
    但拉娜娅当即否认。
    艾德瑞安苦笑了一下，然后他理直气壮：“看见没有？你还要怀疑什么？”
    “你敢再这样跟我说话试试。”阿萨亚训了一句，随后微微皱眉，看来是他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