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 高天之上 第438节

    “你好，伊恩先生，我是甘崧·冻鱼。最近这段时间，桦黯她们承蒙照顾了。”
    伊恩听见这位妖精导师的声音，只觉宛如漫天春雨滴落湖面，又如夏日清风拂过树叶，说不出地顺畅好听，仿佛是诸多美好回忆的凝聚。
    在这个时候，少年突然有些理解，妖精为何自称为是‘美’的种族了。
    这的确名副其实。
    “您好，甘崧女士……”面对这位第四能级，乐土乡的最高层之一，伊恩自然不敢怠慢，他邀请这位白发的妖精女士进屋，但对方却微微摇头拒绝：“不了不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这次过来，主要是因为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甘崧导师眯起眼睛，那一双绿色宝石般的双眸闪动着幽幽的荧光，她看了眼正在飞出来的桦黯和霜蝶，以及跟在后面的依森嘉德，对这些人微微一笑后，便继续与伊恩对视：“在你受伤昏迷的时候，我探望过你一次。”
    她说这话时，周边的草木和风都在微微呼应，带起一股清新的气息：“那时我便感觉到，你的伤势并不重……但却有一股很浓郁，却没有多少恶意的死意寄宿在你身上。那或许才是你真正昏迷的根源。”
    “我一开始也不太明白，后来知晓阿瓦克领事件的全貌，便有一个猜测——你可能是被那里寄宿的诸多亡魂浸润了，他们的绝望和憎恨引导了虚境的坠落。”
    “而你，因为妖精的特质，很容易对周边环境进行共鸣。”
    ——这是看出了亡君的些许端倪吗？不，应该的确如她所说，只是亡君加重了这个气息。
    伊恩心中微微一紧，但却没有太紧张。
    只是少年心中再次确定，自己还是得回南岭。
    帝都的高手强者实在是太多，稍微有点小破绽，他们全都能看出来。
    “我来这里，就是帮你解决这个后遗症。”
    甘崧导师对着伊恩微微一笑，然后，一股轻柔的灵能波动四溢而出，缓缓朝着伊恩探来：“假如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助你。”
    伊恩第一时间本能地有些戒备，但后面想明白了些什么，就主动去触碰甘崧的灵能。
    一股清风吹过。
    转瞬间，他仿若置身于高山之巅，无边白云铺就于足下。
    少年孤峙于广袤天地的中央，有呼啸的天风自上而下地吹拂，令天穹摇动，又有宛如源自于地心的地鸣震荡山岳。
    而就在这无边孤寂的，却又与天地相随的山峰顶端，却有一颗小小的甘松扎根岩缝，随风飘摇。
    伊恩看见了这一颗小小的甘松，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源自于心的宁静，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所有不属于自己的外物，所有独立于自我之外的它者全部都随风而去，再也不见。
    伊恩的精神与灵魂不断地下坠，下坠……直至濒临虚境，直至置身于一次朦胧的幻觉。
    他陷入一场梦境。
    这梦境只在须臾之间，就像是悬于风中的雨滴，就像是山谷间飘荡的尘埃。
    伊恩梦见，梦见哈里森港终日不停的大雨，梦见一场浩荡的风暴，梦见一位疲惫虚弱的妇人抚摸自己的头颅，然后永远地闭上眼睛。他梦见老骑士在后院劈柴，教导自己这个世界最为珍贵的知识，一抹浩瀚图卷在骑士的讲述下缓缓展开。
    他梦见一柄剑。漆黑坚固，不动如山的铁剑。他从不爱剑，从不喜欢战斗，但这个世界让他必须举起剑才能谈论其他。
    既然如此，那便挥剑，斩断这世间的枷锁。
    伊恩感觉到自己的自我正在无限地舒展，他一直以来焦虑且忧愁的心得到了些许宁静。
    他梦见了那些发生在昔日已然故去的片段，那场埋葬了一个时代太阳的黯月动乱，帝都摇晃，孤山倾倒。他梦见天坠于世，朔月崩碎，梦见漫天流星火雨在天穹顶端划过一道道灼目的火痕，一只洋娃娃和一只手被埋葬在城市的废墟中，诉说着一个美好纪元的逝去。
    这样的事情还可能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直至众生彻底毁灭，再无一丝希望与未来可言。
    伊恩的心灵逐渐澄澈宁静。他终于明白，那些都是他人赋予他心灵上的痕迹，母亲与老师，战斗与焦虑，无论是黯月动乱还是天坠之灾都是如此。
    他梦见了那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虫群在苍空之上嘶鸣，在地心之处翻腾，滚烫的血液自齿间流过，却无法满足内心深处的渴望；灵灾的巨兽挣脱星球铸就的蛋壳，祂奔赴向远方，心中却还有无尽的遗憾。
    这些都是梦。他不想让它们化作现实的梦。他在思索一个未来，一个令他能安心追求远方，仰视头顶星辰的未来。
    伊恩缓缓睁开眼睛。
    一时间，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却又仿佛自己的一切就在眼前，发生在阿瓦克中央实验室，发生在亚空间迷宫最深处的那场战斗中的悸动再一次地出现。
    他看见了一颗星辰。
    一颗苍蓝色的星辰。
    指引通向远方的光芒，永恒高悬于空的星。
    一股明悟的感觉浮现在他的心中，就像是心中的尘埃被抹去，镜子再次明亮清晰，就像是焦渴时的一杯清水，令身体终于安宁。
    但伊恩突然后退。
    他挣脱了这个幻境。
    一阵凉风骤起，在街道上掀起整整尘埃与落叶，伊恩与甘崧导师的衣角翻动，眼神清明的伊恩再次与这位平静淡然的妖精对视。
    “你有很大很大的执念……”
    甘松感应到了自己的灵能被挣脱，却并不意外，妖精导师环绕伊恩飞了一圈，若有所思道：“果然。”
    她笃定道：“你已经有了心光体——但是却在抗拒。和我想的不一样，并不是亡魂的怨念在妨碍你理解自己的心光体，你比谁都要了解，所以才不愿意。”
    “这又是为什么？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天才，但你却仍然不满意？”
    伊恩沉默了一会，他先对甘崧导师深深地鞠躬：“非常感谢您的指点与帮助……假如不是我抗拒的话，我的心光体恐怕就要浮现而出了。”
    “嗯。”
    白发的妖精轻嗯一声，不惊讶也不奇怪，显然，她的灵能可以引导其他人的心光体自我呈现，当真无愧于妖精导师之名。
    此刻，甘崧微笑着注视着伊恩，目光中流露出好奇：“你居然会对你自己的本心感到抗拒——只有最聪明的贤者和最愚蠢的愚者才会这样。前者是贪婪地渴求不可及的更好之未来，后者是连自我都认知不清的愚昧。”
    “你显而易见不是后者。所以我在想，你究竟在渴求什么样的梦想。”
    “……指引前路的苍蓝星，这的确是我心中的渴望。”
    如此说着，伊恩闭上眼睛，他再次睁开，目光深邃地好似一泓幽泉：“但星空的涵义是无数的星星。我向往的星河绝对不应该只有一颗星星。”
    “苍蓝星不应该只有一颗。谁都应该有。”
    “就是这样。我所拥有的和我所渴望的，就是有如此大的差距。”
    “看来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你想要将一切都背负起来，即便是其他人留给你的信念。那么加油前行吧，真是愉快的一次会面。”
    甘崧轻叹一口气，这位妖精导师相当洒脱，背后如同晶体版般的双翼旋转。她转过身，背着桦黯挥手，准备离开：“桦黯，我已经见过霜蝶了，看来南海大迷宫那边的确有个很大，发育很好的妖精聚集地。”
    “这可是我们这一系多扩展人手的好机会，别落后了哦。”
    这时，她和伊恩的交流声才能被其他人听见。
    在此之前，所有的声音和风的流动都被拘束，直到此刻才复还自由。
    “导师——”
    桦黯怔然地凝视着已经消失不见的甘崧的背影，黑发的妖精小姐双眼逐渐睁大，声音也颤抖起来：“但是经费呢？！不是说见过霜蝶就给我新的经费吗！”
    “导师你别走啊！召集探索迷宫小队的钱已经不够了呀！”
    淡然洒脱的妖精已经离开了。
    很明显，甘崧是一个好导师。
    但正如桦黯过去吐槽过许多次的那样。
    她并没有经费。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依森嘉德此刻缓缓走上前，他感觉到此刻的伊恩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白发少年一如既往地目标清晰，计划明确，但现在的话，他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心事。
    所以，他没有问题双方究竟聊了什么，依森只是询问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
    “今天我不睡觉了。”
    伊恩平静地注视着夜晚街道的尽头，那黑暗的道路通向不可见的深处：“我曾经和一个道德有待降低的家伙说过，说他还不能休息……现在看来，我也是如此。”
    “妖精的宴会已经结束，我很开心，也也该继续工作，去准备铠装的图纸和工具。”
    他侧过头，看向自己的朋友，微笑着邀请道：“要一起吗？”
    依森嘉德一开始有些怔然，但后面，他也笑了起来：“那当然。”
    第621章 光棱狙击铠装
    重伤的白之民天才一出院，便直接进入自己的研究室，谢绝一切外客进行封闭研究这件事，对于那些关注伊恩的人来说，也算是一件有意思的趣闻。
    他们一开始还对伊恩的研究方向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知道少年如今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各种特殊药剂，乃至于和火石集团合作，开始研究铠装后，大家伙都乐了起来。
    ——显然，这是刚刚被天洪王余波波及后，痛定思痛决定给自己整一套防御力够强的装备吧？
    说实话，有些反应过激。
    毕竟第四能级的余波，哪里是铠装能挡得住的？
    但大家都理解，大病初愈死里逃生的人，本来就处于精神敏感的时刻，伊恩借着研究发泄心中的不安，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这样的反应，也令伊恩的形象变得更加真实了一点……他们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这些现实，看见一个有缺陷的人。
    但是，真的见过伊恩研究过程，亲眼目睹过那台逐渐成型的铠装的人都明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发泄亦或是反应过激。
    伊恩是认真的。
    泰拉773年，10月5日。
    伊恩自阿瓦克领归来半个月后，螺旋尖顶区。
    螺旋尖顶区是由莱德利亚家族管理的帝都下城区，这个区域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正常的居民区，有着来自全帝国各地的美食餐馆，还有据说是全帝国最好的一家冰淇淋店。
    老板据说是来自冰风谷的一位蝶人，家传的枫糖蜂蜜冰淇淋和榛果香草冰淇淋大受好评。
    而地下则是帝都的重工业园区，与双重圆环区同为帝都的工业支柱，它有完善的炼金车辆，装甲车辆以及复杂灵能设备的制造生产线，帝都的铠装也大多在这里进行生产，除此之外，类似工业机床和合金生产加工也大多在此地，有着可以抵御第四能级强者攻击的防御层。
    当然。
    这里也会有铠装实验基地。
    郊外，实验园区光照始终如一。
    空旷的平地上满是砂砾和大块大块应该是作为标靶的岩石，远方还能看见几个长长的加速和减速造成的直线痕迹。
    高耸的沙丘被特意堆放在一旁，应该是测试某种大威力武器的靶子，偶尔能看见一些融熔亦或是冰霜，电击的痕迹。